这事倒在长宁的意料之外。
记忆中,秦太后是在她回到皇宫后的第四年心疾突发去世的。
这里面有老人家年迈,也有许多外因。
比如当时秦家深陷决堤案,危在旦夕,长宁与宋宜晟联手,一心想除掉秦太傅眼中钉,拔出皇帝身边最后一颗敢谏的重臣。
秦太后一生不问政事,安心颐养天年,在皇帝和群臣心中都是厚德之人,女子之楷模。
但面临母家罹难,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而秦太后又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母子感情一直很好,太后平素没什么要求,一旦有什么要求,皇帝几乎不会拒绝。
所以那个时候,长宁想治罪秦家最大的障碍就是太后。
知道老太后有心悸的毛病,她便钻空子,和当时已经是宋嫔的宋宜锦联手唱了几场大戏,让太后屡屡受到刺激。
秦家的很多坏消息都是特意说给太后听的,而太后又要恪守妇道不能干政。
每每寿康宫传来召太医的消息,长宁又是第一个赶过去陪着,伺候皇祖母尽那所谓的孝心。
来来回回许多次,老人家终于熬不住了。
可今生不一样,距离老太后过世少说还有三年,加上这一次不会发生什么变动,皇祖母理应长命百岁,至少能再多活两年。
怎么会突然发这么急的病。
事有蹊跷。
长宁赶到寿康宫,大殿里,皇帝也是刚从兵部赶过来。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的身体十分不妙!”老太医跪倒叩头,都是哆哆嗦嗦。
长宁眉头紧皱:“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看她一眼,也冷声呵斥:“说!”
太医院的一众齐聚交头接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臣等以为,太后娘娘怕是……怕是中毒了。”
“中毒?”床前侍候的秦妃惊呼一声。
皇帝看她:“爱妃有什么发现吗?”
秦妃抿唇,垂下眼皮摇头:“臣妾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谬,母后速来和善,连宫女太监都不忍大骂,怎么会有人狠心给她下毒。”
皇帝脸色一凝,盯着太医喝问:“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可要为说出的话负责。”
太医们面面相觑,叩头道:“臣等不敢撒谎。”
“娘娘脉象异常,时平时起,就是中毒,而且此毒毒性奇特,臣等一时还找不到解毒的法子……”众太医惶恐叩头。
皇帝脸色由白转黑,陡然喝道:“给朕查清楚,母后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寿康宫顿时混乱起来。
所有太后吃的用的都被翻出来检查,包括日常食录,伺候饮食起居的人全被召集在宫外由十多位太医分头查验。
长宁站在寿康宫大殿门前的石阶上静观其变。
倒是秦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往回看,太后已经奄奄一息。
“秦妃娘娘一直伺候母后,可有发现什么异常?”长宁问。
秦妃看了皇帝一眼,摇摇头。
长宁冲一旁使了个眼色,秦妃会意,也找借口跟她走出寿康宫。
“娘娘有所怀疑?”长宁问。
秦妃点头:“前日紫荆带着七皇子来给姑母请安,背了一个时辰的诗。”
长宁挑眉:“郑贵妃这是病急乱投医,别说皇祖母没有管前朝事情的习惯,就算是有,也不会帮着郑家,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皇祖母慈悲。”
长宁话锋一顿,“你是怀疑?”
秦妃点头。
“事关重大,你可有什么证据?”
“正因没有证据,我才不敢乱说。”秦妃道,小心翼翼看向远处,皇帝还在玉阶上恼火催促人检查毒物。
长宁抿唇:“你怎么发现的?”
秦妃提醒:“我没有证据,但现在只要稍加利弊分析,就能知道怎么做谁最得益。”
秦太后是秦家与皇帝干系的纽带,只要老太后还在一天,这血缘之亲就在一日,皇帝自然要对秦家多一份重视。
相应的,五皇子也会更得皇帝欢心。
而郑家本来是靠郑贵妃讨皇帝欢心,如今郑贵妃失宠就连后来的宋宜锦也都死得不明不白,郑家根基已毁,三皇子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资格肖想皇位。
可越是如此,郑贵妃就越有可能狗急跳墙。
比如现在。
如果老太后身体出什么问题,天下缟素,郑安侯的案子又要拖上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就是郑家的转机。
想到此处,长宁脸色微沉,说不忧心是不可能的。
她是楚朝的公主,太后是她嫡亲的皇祖母,即便她嘴上不说,这份亲情也是记在心里的。
“既然是中毒就让她交出解药,本宫或许能留她全尸。”长宁磨牙,就要上前。
秦妃拦住长宁:“殿下,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您要怎么和陛下说?”
“因您亲事屡生波折,陛下已经不满,您不能再仗着陛下的宠爱肆意妄为。”秦妃中肯相劝。
长宁又何尝不知。
“皇祖母危在旦夕,郑贵妃显然是在等我讲条件,我不能不去。”
“话虽如此,但殿下可曾想过如此便步入别人局中。”秦妃摇头。
长宁经过多少精心算计才走到今天,才将郑家逼入绝境,一旦跨步出局,就是功亏一篑。
“秦妃娘娘,你比长宁想象中还要冷静。”长宁忽然开口,声音偏凉。
秦妃一顿,表情隐忍又痛苦。
“姑母一直对我照拂有加,最常教导的,便是遇事沉静,大殿下还请三思。”
长宁这边没答复,皇帝那头已经起了波澜。
“陛下,查出毒物来源了!”
长宁和秦妃相视一眼,匆匆上前。
只见一位太医从寝殿疾步而出,他身后跟着一名端托盘的小太监。
“怎么回事?”皇帝问。
太医跪到皇帝跟前开口解释:“启禀陛下,正是此钗有毒,戴在娘娘发间就会从头皮渗入血脉。”
“好大的狗胆!”皇帝怒斥。
“巍巍内宫,竟有敢给朕的母亲下毒者,简直可恨至极!”皇帝一脚踹翻托盘,自己也急咳三声:“还不给朕查清楚,到底经手了哪些人!”
合宫跪倒应是。
六宫众人闻听消息也陆续赶来,汇成一声幽幽的:“陛下息怒。”
长宁与秦妃目光交错。
难道她们都猜错了,此事跟贵妃无关?
“贵妃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连面都不露?”皇帝扫过一众,冷声问道。
“许是没收到消息,臣妾再派人去请。”秦妃贤惠地应了一声,给身边宫女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