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转对三皇子,施施然问道:“不知三皇兄拿什么保证突厥人会遵守和谈的条款,会在我大楚履行约定之后如约称臣,年年进贡?”
曹彧不来上朝打乱了她的计划,但长宁一直是个有办法的人,眼珠一转提出的问题令三皇子脸色微变,重臣也面面相觑。
鸿胪寺卿则是面露喜色,他果然没跟错人。
大公主聪敏机智,有此做托词,即便亲事敲定少说也能拖个一年半载,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个光景。
毕竟突厥人的反复无常世人皆知。
他们今日签约,带到入冬粮草不足就又会撕毁协议到边境劫掠,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
但这一次,长宁公主显然是要逼三皇子做这个担保,而三皇子正是知道突厥人的反复无常,绝不会做这个担保。
“长宁这是什么意思。”三皇子脸色微青,显得有些局促。
他最清楚突厥人的态度,这些条约写的如此苛刻他们怎么可能履行,这不过是他和突厥人都想解决长宁的问题,一拍即合相互成全罢了。
等长宁嫁过去,突厥人是杀是刮和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战事,三皇子从没担心过。
大楚虽然连年征战损耗严重但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据他所知单就郑安侯一人这么多年贪污受贿的财富就数目可观,何况偌大朝廷贪官污吏不在少数。
真要到了关键时刻,突厥人接到长宁又不肯退兵,他就查抄一些收缴粮饷供给边境,至于辽东就让慕清彦自己操心去。
现在都能打胜仗,凭什么没了楚长宁就会一败涂地?
三皇子根本不相信,但现在长宁逼问,他当然不能这么说。
“此番与从前不同,突厥人既然主动议和,自然要尊重自己的承诺,更何况……”三皇子吞回不语。
长宁睨他。
朝臣中聪明领悟的都干巴巴地整理表情,低头不语。
郑安侯揣着手动了动腮帮子将冷笑的表情藏起才站出来:“如此说来此项能否造福万民,全靠殿下狡猾那帮蛮人了。”
他郑重一礼,煞有介事。
皇帝啪地拍在桌上:“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要靠牺牲女儿一生的幸福来造福万民,那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恕罪!”群臣跪倒叩首。
“父皇息怒!”三皇子本就跪倒此时只是叩头,倒是连累着发呆想心事的五皇子反应一下,跟着叩头。
大盛宝殿中又只有长宁一人站得笔直。
她前世那露出唯我独尊的笑容,背对皇帝,面对众臣,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谢众位大人如此爱重,此番倒是却之不恭了。”长宁理了理官袍袖子,施施然笑道,摆明了是不想愧对这一身官服。
而此刻的长宁正好走到三皇子跟前,小巧玲珑的官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三皇子鼻前。
“三皇兄快快请起,长宁身为公主若是能为父皇为皇兄分忧,岂有不愿之礼。”
三皇子蹙眉,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觉得跪在长宁脚下分外耻辱,别过头。
“长宁公主这是答应了?”郑安侯却是会顺杆爬。
“答应,三皇兄都舍得长宁这个亲妹妹,为什么不答应?只是三皇兄可要趁着这几日和约签订前仔细掂量好,免得到时候赔了妹妹又折兵,那是再想推诿给长宁可就来不及了。”长宁笑说,让三皇子脸色煞白。
“贤妹放心,突厥人想娶我大楚的公主还不先做出些表示。”
三皇子也不是傻,他可不想让皇帝因此记恨他,便打算从那若身上盘剥些利息下来。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没有拒绝和谈的理由。
皇帝冷着脸看向众卿,终于拂袖而去:“退朝!”
五皇子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悲怆。
他不明情由,担心皇帝真的要让长宁和亲,脚步一挪竟要上前。
长宁却按住他的手,直到皇帝离开。
五皇子嘴唇微抿,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有办法。”
他心中万分愧疚。
昨夜长宁神采奕奕,要他转呈书信给曹彧,他以为长宁有办法才没有掺和,哪知长宁今日却是用自己的婚事换了这区区几日上朝议政的时间。
这是他的亲妹妹,他岂忍心。
五皇子懊恼地攥拳,一张脸绷得青白,毫无血色。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肯为长宁说话,她方才不是有不小的影响力吗!
长宁抿唇,手指捏住自己袖中的两封信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干你的事。”
曹彧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出现向皇帝求亲,让她棋差一招没有曹家作为后路,她还真不好出手将郑安侯逼入死胡同,以免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群臣纷纷向她拱手告退,长宁沉默不语站在朝堂最后面,手在不经意间攥紧。
她以为,不论什么时候曹彧都一定会站在她身后。
但这一次长宁真的失望了。
她略显失神地走出大殿,殿外石阶莹白如玉在朝阳的照射下散出微光。
这不是前世。
曹彧没有及时出现在她身后,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逃了。
“长宁,五哥一定会想办法。”五皇子追上来,声音带着痛惜。
长宁怔怔看着他,一笑:“不必,我还有办法。”
五皇子顿住脚步。
是。
长宁总有办法。
总有办法的人不需要帮忙。
五皇子看着长宁缓缓走下台阶,背影绯红桀骜,只是有些孤独。
像一个坚强不哭的孩子,却注定得不到糖果。
长宁没有感受到来自兄长澎湃的保护欲,却是绕开五皇子大步走向睢安侯。
少女身材不高,绯红官袍在睢安侯一品绛紫带金的蟒袍前一瞬黯然,但长宁的气势却足以碾压曹侯。
这位沙场领兵,面对残肢断臂面不改色的大将竟佝偻脊背向长宁一拱手:“见过大殿下。”
“睢安侯,”长宁说着,脚步却没停步步逼近。
睢安侯原本镇定的眼神闪过一瞬慌乱,他倒退半步,再拱手:“殿下恕罪,昨夜犬子收到无疆的求救信连夜出城,殿下的信他并没有收到,臣今日正想还给殿下。”
说着,曹侯取出原封不动的信呈上。
“怎么在你手里?”五皇子一见就觉得不对:“我明明是亲手交给大表哥了!”
长宁挑眉看他。
“竟有此事?”曹侯大惊,“这封信是一个五殿下亲随的人送来的,并非彧儿亲自带回。”
五皇子想到昨夜种种异样一拍额头懊恼道:“都怪我,昨夜天色太暗,本已经发现那个大表兄声音奇怪却没有细验,没想到竟然是假扮的!”
长宁显然是有安排的。
他一想到因此耽搁,害得长宁要去和亲就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都怪我,长——”
五皇子话还没说完就见长宁冷着脸扬手拂开睢安侯奉信的手。
那封信随风飘飘摇摇,落在石阶上,白的刺目。
“大殿下恕罪!”睢安侯无比惶恐地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