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进了大殿。
显然,通过段嬷嬷的话里话外,她意识到了秦太后的意思。
秦昭宁,是秦太后属意的外孙媳妇。
“母后的眼光果然很好,这镯子用金丝镶过,越发好看。”长公主只夸镯子不提人,暂不表态。
并非她不喜欢秦昭宁,相反,她和太后一样,对秦昭宁很满意.
但她始终认为曹彧既然有尚主的命,又何必委曲求全,退而求其次?
秦家再风光,能有郑家的未来么。
长公主心中摇头。
不是她小觑秦家,而是秦妃和五皇子一直都是存在感极低。
五皇子年方十六,书读的是好却没什么让皇帝瞩目的特长,人也一贯的中规中矩,更没有在朝任过一官半职,全无历练经验。
便是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人想到过五皇子。
秦家一贯以“不争”治家。
当初的秦太后也是因为不争二字得先皇青眼,在当初那尔虞我诈的险恶斗争中,笑到最后。
秦家如此治家,在英明睿智的先皇眼中当然是好的。
但当今皇帝却不似先皇那样慧眼识人。
他偏宠偏听,连肱骨之臣柳老将军都被郑安侯陷害至死,若冤案属实,宋郑二人纵然要遗臭万年,但皇帝也难逃昏聩之名。
这些东西,很多人不是不明白,而是必须要装傻。
比如长公主。
她身为皇妹,所得恩宠皆来自皇帝,这一代还有下一代的皇帝。
“你若喜欢,母后那儿还有一只,你拿去带。”秦太后笑说,一边摸着秦昭宁的手。
令她满意的是,秦昭宁不疾不徐,并没有表露出失望的模样。
果然是秦家的好孩子,比乐阳稳重得多。
长公主噙笑,与秦昭宁聊得更加热络。
“太后娘娘,陛下设了晚宴,邀您和殿下同去。”段嬷嬷提醒。
这是宫里的规矩。
祭天之后,皇帝会在承德殿设宴款待众卿,而后宫这边,则由郑贵妃主持,设置家宴。
长公主当然在列。
“正好,昭宁,你也随哀家过去,见见你的表姐。”
“是。”秦昭宁笑应。
她早就料到会有赐宴,正好她也想见见,那位,长宁公主。
不过这场家宴对于楚乐阳来说,却不是那么想去了。
“大公主?还是从舅舅府里抬回来的,这就是你们的谋划,找回我那个‘好姐姐’,让她嫁给慕清彦?”楚乐阳质问。
“乐阳,你莫要生气。”三皇子坐在她桌前劝道,“她孤身一人,没有母亲,没有兄弟,现在连外族都没有了,联姻辽东又有什么大碍?”
“可是我想嫁给慕清彦啊!”楚乐阳瞪着一双大眼,额上红色朱砂随着她的皱眉挤得上扬三分。
三皇子伸手去揉她的头,被楚乐阳避开,无奈道:“你勿要任性,坏了舅舅的大事,待来日,三哥再好好补偿你,可好?”
楚乐阳咬住下唇,眼泪汪汪地抱住哥哥的手臂:“我不嘛,三个哥既然疼我,就让我为哥哥嫁到辽东多好。”
三皇子皱眉有些不耐。
他好言相劝,可妹妹却被惯坏。
“三哥,你别忘了,历代先皇都把嫡女嫁到辽东的,若非平阳姑姑闹着要嫁给睢安侯,她也是要嫁到辽东的。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哥哥心有大志,这关键时刻,可不能押错了宝。”楚乐阳劝道。
三皇子眉头一挑,折扇打了打手心:“乐阳此言,也有理。”
“就是,哥哥可要替我跟舅舅母亲说清楚,不能把这大好的机会便宜了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小贱种。”楚乐阳冷哼。
这些年来,长宁都是她最大的敌人。
三皇子却笑得什么:“怎么不知真假,她从舅舅府里抬出来,如何会不知真假。”
楚乐阳眼睛一亮。
“三哥的意思是……”
“好了,我先走了,可不想同一个贱种虚与委蛇。”三皇子挥挥手,出门时不忘嘱咐:“家宴就说我忙着处理公务,去不成了。”
楚乐阳笑了。
原来是个假货。
“来人,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好好会一会她。”
往常,她没法同一个死人争,总被楚长宁压上一头。
如今,“楚长宁”可算是回来了。
三皇子赶着出宫,七公主忙着打扮,长宁在未央宫中回味母亲的味道,就连一个小宫女都忙着端茶递水,准备盛宴。
总之,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事在忙。
只有一个人,很闲。
忧心如焚地闲。
这个人,就是宋宜锦。
她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被叫进宫,不明所以地又被晾在一旁。
整个下午,就见宫里上下忙来忙去,只有她一个人等在偏殿的绿瓦小间里候旨传见。
一颗心从起初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木然。
皎月东升,她越发焦灼。
就是原本来教习她面君规矩的嬷嬷都已经懒得再讲述规矩,借口如厕跑出去三趟,显然是去闲磕牙了。
毕竟宫里今天的热闹,可不止一件两件那么点儿。
从凤驾出宫,到庆安侯入狱,再到大公主归来,甚至连未央宫上那一场勾心斗角,都值得一提。
谁有空管宋宜锦啊。
一个小小的庆安县主,又没有皇室血脉,在这皇宫大内,连个主子都算不上。
估计这场谢恩就是陛下的一时兴起,现在出了寻回大公主的事,估计陛下早就忘了宋宜锦是谁了。
“嬷嬷,请问我……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这天已经黑了,若是陛下不见我,可不可以……先送我回去。”宋宜锦忍痛拔下手上的镯子带到嬷嬷手上,想换点儿有用的消息。
毕竟她困在这小瓦房里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非但没有晚饭,连口水都没喝上。
外面的事,她也一概不知,实在惶恐。
嬷嬷睨了眼腕上镯子的色,稍显满意。
“嗨哟,瞧县主说的,是陛下召您来的,没有陛下的话谁敢送您回去,不想要脑袋了?就是退一万步说,万一陛下突然要见您,您不在,我们担待不起,您就担得起?”
“是是,多谢嬷嬷教诲。”宋宜锦陪着笑,忍着心里的委屈苦楚,舔舔干干的唇:“嬷嬷,能不能,给我口水?”
嬷嬷刚走了一圈回来,根本不想给她倒水,索性翻了个白眼:“县主还是省省吧,仔细待会儿面君时突然有了便意,面君失仪,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宋宜锦强撑着笑:“多谢嬷嬷指点。”
安静片刻。
宋宜锦又忍不住问:“那,那这宫里这么热闹,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大事当然是有,”那嬷嬷贪心不足,瞄上了宋宜锦头上的金钗。
宋宜锦暗中咬牙,干脆利落地拔了钗递给她:“嬷嬷且于我说说,我这一人困在屋里,实在无聊。”
“好啊,”嬷嬷将钗别到头上,自己也兴致勃勃地说起来:“陛下的大公主回来了,是从郑安侯府接回来的……”
“大公主?”宋宜锦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