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回来(1/1)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程嬷嬷只觉得脑袋发蒙,喉咙干涩,以为是自己受惊过度看花了眼,急忙揉了眼睛再看。

长宁一身皇后年轻时的红裙,身量窈窕,五官精致明媚,那光洁白嫩的额头尤为光彩夺目。

尽管长宁头戴的宝冠有一只衔坠的雀头,但那金丝笼嵌红宝石的坠子根本不足以抢夺她洁白额头的光彩。

那女孩就像正午的太阳,耀眼的不可直视。

“怎么,作为孝纯懿皇后的女儿,我长得和母后相似,让你不能接受么?”长宁笑说,根本不给她开口闻讯的机会。

程嬷嬷尚不知何时投靠的郑贵妃,如今又帮着郑家兄妹刁难她,显然是早已背弃先皇后。

如今再见到长宁这样与先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她心中怎能不惶恐。

“不……不,我没有,没有。”程嬷嬷急着辩解,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长宁噙笑上前,但因程嬷嬷身上的异味,也没有多近就停步。

即便是扶着她的木鸢也故意摆出一脸嫌弃的模样,只伸出一只手抓着程嬷嬷的胳膊,让程嬷嬷倍感难堪。

想她平时,哪儿受过这种嫌弃。

但今日对上长宁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却愣是发不出火来。

是那只虎视眈眈,还打着呼噜的狗闹得吧。

程嬷嬷咽下口水,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不管有没有,你这驾前失仪,还是回去休息个一年半载,好好养病要紧。”

长宁声音听不出波澜,却让程嬷嬷一个激灵。

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怕的从不是狗,而是狗的主人。

长宁公主。

那个……她从没放在眼里过,以为可以随便拿捏的小丫头。

院子外,也因四下逃窜的宫女而乱了一瞬。

司仪官二话没说,狼狈逃道皇帝面前:“陛下恕罪,公主不知从哪里寻来恶犬守在房中,奴婢们实在不敢踏入屋内。”

她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听起来倒像是长宁受不了委屈,非要闹着不肯听她的安排一样。

皇帝脸色僵硬。

他身边,郑安侯瞥给了司仪官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

陛下一贯重视名声,这下那善云可是玩脱了。

“哪里来得恶犬,”皇帝蹙眉,郑安侯赶忙上前:“回陛下,殿下登门时的确带了只黑色皮毛的动物,似乎是从庆安收养的一只野犬。”

皇帝抿了抿唇。

皇宫大内,本不许养这样危险的动物。

不过长宁若是喜欢,他也不忍拒绝。

“派侍卫过去,栓起来再弄进宫。”皇帝说着,还是不放心,亲自来到院门前。

虽然长宁刚回到他身边,很多规矩不明白,但皇城里的规矩传了千百年,他也不能条条框框都为她更改。

皇帝来到院门前,看到那一片狼藉,心里顿时打定主意。

非要拿出几分威仪来。

“父皇来了。”屋里传来长宁的笑声。

皇帝本不想应。

长宁已经出门。

她红裙明艳,映着日暮的晚霞,犹如渡上一层柔和的橙光,金边的牡丹花盛放,裙袂翩跹,头上由碧钗固定的宝冠,金光灿灿。

长宁娇美的面庞从屋内的暗处浮现,犹如时光穿梭,回到年少相见时的一刻。

“馥桐……”皇帝喃喃。

柳后当年的脸同长宁此刻的模样重重叠叠,竟有八分相似。

“父皇,我是长宁。”长宁上前屈膝,一礼行得标准,展现出柳家良好的教养。

“哎!”皇帝大声应了句,伸出手去。

他没有问奴字怎么没有了,更没有问什么红斑和容貌的变化。

就冲这一张脸。

那所有的证词,都是子虚乌有。

长宁噙笑,目光越过郑安侯,递上自己的手。

皇帝转身,牵着女儿出了院子,径直走上正道。

因为御辇和凤驾都停在此处,郑安侯府门前铺了足足百米长的红毯,直到驾前。

长宁一步一步,走得骄傲,自信。

凤驾仪仗华丽,光是持礼器的宫女就有十二个之多,她们跟在那凤辇之后,是乘辇者身份的彰显。

皇帝的御辇在前,她紧随其后,御路沿途,长安百姓叩首朝拜,呼过了陛下万岁,便呼皇后娘娘千岁。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回荡在长安城中。

凤辇珠帘后的女孩面带微笑,俯视着她的臣民。

长安,她回来了。

皇城,她回来了。

长宁扬首,高贵如凰。

用她自己的脸,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

回来了。

凤驾逶迤,在日落前的阳光下,如彩凤尾羽般华丽拖行着。

慕清彦站在长安城中最高的酒楼屋顶,遥望她的凤辇没入皇城,回到自己的梧桐枝头。

只可惜,这只雏风怕是不肯饮甘露清泉。

而是。

要饮仇人的鲜血才肯罢休。

慕清彦修长的眉微不可查地皱起。

她可如一道罡风,横扫朝中恶疾,也能是覆国妖姬,摧毁大楚摇摇欲坠的繁华。

慕清彦俯瞰晚霞中,逐渐点燃灯火的长安城,轻轻眨眼。

这城,早因她而沸腾。

“凤驾?”

“陛下动用凤驾,接了一个女人入宫?可是贵妃娘娘?”

有些消息灵通的,在顷刻间就打听出了。

不是郑贵妃乘坐了凤驾,而是……

“长宁公主?!”

朝野震动。

长安城达官显贵们从没有如此发蒙过。

陛下的大公主,不是早就死在十五年前了吗!

可细细想来,能让陛下动用凤驾的,除了长宁公主,怕也没有别人了。

“郑安侯,快,速去郑安侯府打听!”

可惜,郑安侯自己都是懵的。

郑安侯怔怔坐在庭院里,直到皇帝御驾离开,耳鸣都没有停止。

他终于明白,宋宜晟为什么明知道善云在整他,却还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不是因为他们提前约好,也不是因为要求她摆平账簿的事。

而是因为,她就长着一张和柳后相似的脸!

“不,不,她就是柳华章,她就是柳华章!”郑安侯疯了似得吼道。

他早就想到过,这个善云不会同他们兄妹一条心,迟早会是一个近敌。

但他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

快到。

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这一刻就降临了。

只是一个换装的时间,她就悍然出拳,打得他晕头转向。

这已经不是措手不及,而是,毫无还手之力。

之前什么送信,什么解释,不过是为了麻痹他,让他不要中途生事的借口。

给她拖出换装的时间。

拖到皇帝彻底信任她的这一刻。

郑安侯脸色惨白。

“罗峰,罗峰!”他吼。

“侯爷,罗统领处置完那两人,就去秦家请罪了。”侍卫来报。

“混账!混账!”郑安侯气得大骂:“快把他叫回来!秦家现在,得罪不得!”

侍卫匆匆应是,郑安侯又急忙命人送信到宫中,给郑贵妃捎口信。

可他的人想出入宫廷,哪里有帝后的御辇快。

此刻,长宁已经下辇。

她是如此骄傲。

即便知道这么做会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依然全无惧色。

她重活一次,怎么还肯顶着那奴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