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从树干上栽落。
身体却在空中扭转,像只灵活的猫一样落地,无声无息。
巡逻的侍卫走过院门,只听风声一阵,黑衣人的身影已经跃上房梁,嗖嗖嗖几步便到了一旁的晴暖阁。
晴暖阁内室那扇后窗开着,屋里烛火通明,映出长宁的脸。
黑衣人勾起笑容。
运气不错,一下子就找到了雇主。
他一闪身,顺着后窗跃入。
意料之中的惊呼并没有出现,长宁仿佛在招待老友般,示意他坐下。
“你知道我要来?”盲盗管用的嘶哑嗓音在夜晚听起来分外清晰。
“不知,不过今晚沈家出事,你若知晓自会前来。”长宁放下书卷,噙笑打量着盲盗。
除了一双杏核大眼露在外面,盲盗通身都是黑色,衣服也颇有些鼓囊,连身形都不能确定,何况深浅。
长宁也不急着摸他的实力。
术业有专攻,她虽能运筹帷幄,但妙手空空来去无踪之事,还是盲盗更为可靠。
“不错不错,”盲盗走到长宁面前却没坐在圆凳上,而是顺势一踩,凌空翻了个跟斗跃到房梁上,他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说吧,到底想让我偷什么?”
“现在还没法说清,你只要跟着宋宜锦就可以了。”长宁道。
“我们当贼的时间也很宝贵的,我可没空陪你在这儿耗。”盲盗不满,坐在梁上俯视长宁。
长宁仰头看他,眉头一蹙。
这个角度,她刚好看到蒙面黑巾的空隙下那一抹白皙脖颈。
没有喉结。
盲盗似乎也发现问题,手压住面巾垂下的部分,遮住脖子,一边催促:“我再给你五天时间——”
“用不了五天,三天。”长宁道。
“你跟踪宋宜锦三天,三天内她必定会偷宋宜晟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纸,不论宋宜锦有没有成功偷到,你都要将那张纸偷来交给我了。”
“就这么简单?”
长宁噙笑。
简单。
她把路都铺好了。
自然简单。
她不知道那关键一页的藏处,若贸然寻找,只会逼得宋宜晟狗急跳墙。
但有一个人可以替她找。
宋宜锦。
宋宜晟或许会怀疑所有人,所以任何人寻找关键一页,都有可能逼得他放弃这一页能带来的利益,毁掉它以图自保,
但宋宜锦不会。
他们兄妹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宋宜锦都不会出卖她的哥哥,而宋宜晟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不论宋宜锦做了什么错事,他都能原谅。
因为他知道,妹妹的心一直在他这里。
所以,这件事由宋宜锦来做,是再合适不过的。
而盲盗需要做的,不过是将东西从宋宜锦亦或是宋宜晟手里偷过来。
只要知道了位置,长宁认为,这难不倒盲盗。
纵然他可能是她。
长宁目光移开,她根本不介意盲盗是男是女。
只要能偷到东西,就是把好刀。
盲盗对长宁不问不疑不评价的态度很满意,从梁上跳下,消失在夜色中。
长宁知道,这三天,盲盗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宋宜锦。
而另一边,宋宜晟正在房里磨牙。
杨德海将沈夫人的话转告给他,基本可以断定,将弩锁送去制造的人就是慕郎无疑。
“属下也派人去了城隍庙附近打听,但时间过了太久,怕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宋宜晟咚地一拳砸在桌上。
“他远在辽东,又是怎么知道机关术藏在这里的。”
可惜,这个问题除了慕郎,没人能回答他。
而宋宜晟现在的身份。
怕是连辽东郡王的府门都不一定进得去。
“还打听到什么了?”宋宜晟问。
“属下听到风声又去了一趟官奴司,已经确定府里那个被善云姑娘带走的木鸢,的确是莫家的丫头,大小姐还因此同莫澄音发生争执。”杨德海小心措辞,但显然,他的想法和宋宜晟的一样。
认为是宋宜锦借题发挥。
之前发卖那十二个女人,不正是这个借口吗。
嘴上说是为了宋宜晟,为了宋家不被人诟病,事实上却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心头的怒火,因为嫉妒柳华章,所以报复在那些和她面容相似的人身上。
她却没想过,她的不能容忍,迟早会触碰到宋宜晟的底线。
宋宜晟阴着脸嗯了一声。
“侯爷不必动怒,大小姐只是年轻气盛。”杨德海劝道。
“年轻气盛?从前她可乖得像只猫。”宋宜晟嘴角抽动:“你也不必替她找借口,就是猖狂,得意忘形。”
宋宜晟眯了眯眼。
他得到庆安候爵位后,母亲妹妹难免有骄纵之气,尤其是宋宜锦的跋扈任性,肆意妄为。
她甚至闹着住到柳家的宅子里,住在柳华章的绣楼里。
宋宜晟起初认为,自己争来斗去为的就是让母亲妹妹过上好日子,母亲奢侈,妹妹嚣张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没想到事与愿违。
宋宜锦在他的纵容下,性格开始失控,变得自大,肤浅,易怒。
她还是太年轻。
就像一块璞玉,原本在狭窄的天地里不得不将棱角磨好,但突然间环境开阔,放任她自己生长,就会变得畸形。
“挫挫她的锐气也好。”宋宜晟道。
宋宜锦现在做了县主,是要入长安谢恩的。
尽管皇帝十有八九不会见她,但这个规矩却必须要守。
宋宜晟当然担心她的性格会让她在长安惹祸上身。
而且。
他眯了眯眼。
“再有半年她就该及笄了。”
杨德海垂头没说话,他现在也有些摸不清宋宜晟在打什么主意。
“好了,偏院的事先搁着,那木鸢的事我也知道了,她喊的那声小姐,府里听到的人不少。”
“是,”杨德海问:“那春晓?”
此前因为被慕郎吸引了注意力,宋宜晟匆匆派他做事,所以原本等在晴暖阁外的春晓没机会露面,自然也就没有辨认莫澄音。
宋宜晟犹豫一瞬。
事实上,他已经信了长宁的话。
毕竟长宁将所有他可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上了,就像在他身边围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尽管可能抵抗不了多少强风暴雨,但至少现在,足以遮住他的视线,让他分不出真假。
而此刻,再送春晓前去辨认,只会让两人关系紧张。
宋宜晟摸着下巴。
“你去,把春晓送给她。”宋宜晟噙笑:“我为她救下的莫家婢女。”
杨德海了然,颔首应是。
“记住,还是一样的规矩,”宋宜晟微微眯目:“如有异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