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时最适合过继的也确实是晏家的小儿子。
才五岁的年纪,就算已经开始记事了,但只要过继过去隔上一段时间见不着从前熟悉的人,总也会渐渐将以前的事给忘记了,从而将陆绩和章氏当作是自己的亲爹亲娘的。
章氏看中的,也是晏家的小儿子。
最初时,晏氏夫妇也是准备忍痛割爱将小儿子过继给章氏的。
不过,夫妇俩最疼的也就是小儿子了,到了最后关头到底是不忍从此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只能唤别人爹娘,临时又改了主意,要将晏池过继过去。
甚至,为了不叫章氏恼怒,夫妇俩还将二儿子好一通的夸,什么打小就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等等。
章氏虽然不满意,但眼瞅着晏氏夫妇那死也不肯放人的模样,最后也只能认了下来。
晏池就是这样来到陆家的。
这些,都是前世的陆寻后来从卫氏那里听来的。
也因为知道这些,陆寻其实也是早就知道,晏池在晏家时其实是不受宠的。
可是……
再怎么知道这一点,陆寻也没想过,晏池竟然会一个人出现在甘霖寺,而且还病成了这样!
这些,前世陆寻可是从来没有听晏池提起过的。
想想前世的这时,自己并未来甘霖寺,当然也不可能撞到病成这样摔倒在地的晏池,那时的晏池,又该是怎样撑过来的?
只这样想想,陆寻都觉得心里发酸。
同时,对于前世只见过一面的晏氏夫妇,陆寻心里更是生出了些怒气。
都是他们的儿子,长子和幼子被他们宠得跟什么一样,晏池这个中间的却跟捡来的一样,真真是可恶!
好一会儿,陆寻才算是平复下了心头的怒气。
现在三哥还发着高烧呢。
知道了这是晏池,陆寻可不像先前那样只想着搭把手了。
在屋里找到了铜盆,还有一桶水,陆寻先倒了一盆水,将覆在晏池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重新浸了水再放回他的额头上,之后看着晏池那通红的脸颊,又想用了湿帕子替他擦擦脸。
不过,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有找到另外一块毛巾,陆寻无奈之下也只有抽出自己的丝帕,先浸了水,然后仔细替晏池擦着脸。
这样的举动明显让晏池觉得舒适了些,原本紧紧拧起来的眉头也由此轻轻舒展开来。
陆寻也只是替晏池擦了擦脸。
至于别的地方……
就算她与晏池之间有着兄妹之谊,好歹还有男女之别呢。
只希望,她做的这些对三哥有些用处,能叫他快些将烧退下来吧。
不过,想想前世时没碰到自己,晏池最后不也好端端的,陆寻便又放了心。
摸了摸覆在晏池额头上的毛巾,感觉不是那么凉了,陆寻又将毛巾重新浸了凉水拧了放在晏池的额头上。
正收回手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寻才回头望去,就见一个顶多十三四岁、头顶戒疤的小和尚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右手肘间挎了一只铜壶,两只手一手端着一碗药,另一手则端了一碗米粥。
跑得这么快,壶中的水和碗里的药、粥竟然都没有洒出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做到的。
看到陆寻,小和尚面现惊吓,“女施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目光又落到了床上的晏池身上,紧跟着就松了口气。
陆寻连忙站起来。
看起来,这小和尚是照顾晏池的。
知道晏池是有人照顾,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一个人呆在这甘霖寺里的,陆寻原本心里的怒气倒也消散了些许。
见陆寻站起来,小和尚倒也没忙着问话,将手里的铜壶和药碗粥碗都放下,又伸手摸了摸晏池的额头,然后才转头看向陆寻,“多谢女施主慈悲,方才急着去厨房拿水、药还有粥,倒是叫这位施主一个人呆在这里,若不是有女施主的照顾,说不定病情还会再加重一些呢。”
陆寻也回了一礼。
之后,小和尚先是给晏池喂了药。
晏池这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自然不能像清醒时那般吞咽,一碗药喂了一刻钟有余才总算是喂完了,不过那小和尚从头到尾都极为耐心,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陆寻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看着看着,倒突然觉得这小和尚好像也有些面善了。
再仔细想想,这小和尚,可不就是十几年后年纪轻轻就继慧能大师之后成了甘霖寺方丈的了空大师吗?
陆寻心中惊讶,一句话也就这样脱口而出:“你是了空大师?”
小和尚一怔。
然后,他脸上瞬间就多了几抹红晕,伸手在自己的光头上摸了摸,这才不好意思地道:“女施主,小僧法号确实是了空,但是小僧只是甘霖寺里最普通的一个僧人,哪里当得起女施主一句‘大师’……”
陆寻默然。
确实,现在的了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和尚,哪里能被称作是“大师”?
陆寻心里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前世的晏池在陆家呆了几年,在中了进士之后就毅然与陆家决裂,归宗回了晏家。
虽然他此举为许多读书人所诟病,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称他为“白眼狼”,但这也没能挡住之后晏池辅佐新帝登基,并且成为了新帝最为倚重的左右手。
到了陆寻重生之时,晏池已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若不是那时的晏池才刚刚满了三十,说不定都要入阁了。
也因为晏池后来行事半点不讲情面,使得京中许多朝臣都对他极为忌惮。
而这样不讲情面的晏池,却与甘霖寺里的了空大师成了莫逆之交。
陆寻记得她曾听说过,若不是了空大师只想在甘霖寺里清净的钻研佛法,不欲沾惹太多凡俗尘事,晏池都差点奏请新帝将甘霖寺纳为皇家寺院呢。
从前的陆寻也曾疑惑过,为何晏池会与了空大师如此亲近。
但现在,看到了空大师这般照顾病中的晏池,陆寻心里便自有了然了。
大概,这就是两人最初的交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