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为樵,取草为苏。
苏门山的东侧也有一座山,叫做凤凰山,此两山对峙,形如门,曰苏门,即“樵苏者入山之门也”。苏门山北连太行群岭,南望黄河滔滔。此处依山背水乃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大有藏龙卧虎之象。自西周以来,这里也确实藏过“龙”,卧过“虎”。西周的共伯和,好行仁义,施政有方,代王行政一十四年,归来逍遥自得,隐居在此;秦始皇灭六国,把齐王田建软禁在苏门山中,直至饿死;还有晋代的孙登也隐居在此……
忽必烈雄心勃勃,本意要踏平黄河之北,与漠北草原连成一片,造就天底下最大的牧场。可他终究还是留下了苏门山这一块禁地。
张君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软榻上,着眼处很奢华,却也很朴素。奢华的是鲸脂灯,宫纱帷幔,紫檀矮塌;朴素的是鲸脂灯是残破的,而且油污不堪;宫纱帷幔上面却打着好些个粗布的补丁;矮塌虽然是精雕细琢的紫檀,可榻前却摆着一大块花岗岩石当桌子,几个树桩当凳子。桌子上有极其考究的金杯玉碗,却配了一个陶罐的物什。再往外瞧却见巉岩林立、怪石嵯峨,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处岩洞。
远处有光,像是洞口。张君宝想欠身往洞口瞧,去发现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特别是胸口又痛又闷,像是被塞进去了一块巨大石头,说不出的酸楚。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老妪,佝偻着身子,花白的头发,瞧见张君宝,说道:“你醒了。”
张君宝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连一根手指头也不能动。那老妪又道:“你中了藏传密宗的重手法,岔乱了经脉,此刻四肢无力乃属正常,不过说话倒是无妨。”
张君宝努力回想被白兰法王击了一掌,又被黑山老爷一托一带落下悬崖的情形,本以为此命休已,忙道:“原来我没有死,多谢婆婆相救之恩。”
那老妪道:“你当然没有死,到我这里来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有办法医得活。”
张君宝道:“原来婆婆是个神医,却不知这是何处?”
老妪道:“这里自然就是苏门山的后山,此处叫做断魂崖。我不是什么神医,因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替人瞧过病。”老妪说着凑上前来,两只深邃的鹰眼直勾勾滴盯着张君宝的脸。
张君宝直吓了一跳,此刻瞧清楚了老妪的脸,但见其脸色煞白,眉角略有细纹,约有四十上下,跟她佝偻着的身子和花白的头发极不相称。张君宝忙改口道:“小子无状,婆婆莫要生气。我瞧婆婆年纪不大,却不知为何这身装扮?”
老妪道:“嘿嘿,叫我婆婆挺好,我年过半百,难道当不起一个‘婆婆’称呼么?”
张君宝道:“我瞧婆婆这身装扮,不知是被何人困在此地?”
老妪道:“我还没有问你是怎么跌落到此地的,你反而问我的来历了。”
张君宝“哦”了一声,说道:“小子名叫张君宝……”张君宝话未说完却见老妪伸手止住张君宝,说道:“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有没有名字都是一样。至于你的来历且不着急说,反正你要陪我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有的是时间。你身子还虚,要多休息。”
张君宝一惊,说道:“婆婆想要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么?”
老妪道:“我呆在这里二十多个年头了,你是到这里来的第一个人,我怎么舍得你走呢?”
张君宝心想,怪不得这婆婆自诩医术高明却还言语从未替人瞧过病,困在这里没有二人,可替谁瞧病去?但这婆婆开口就让自己在这里陪她一辈子,心里面很是别扭。她被困了二十余年,其中辛苦自知,又怎么能再困别人在此呢。可又一想,自己的一条命拜婆婆所赐,理应报答。但是,若当真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岂不是无趣之极么?就说道:“小子的性命拜婆婆所赐,报答是理所当然。但若要呆在这里陪婆婆一辈子,小子恕难保证。此话说在前,免得婆婆为了救我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老妪见张君宝这么一说,竟然面露喜色,说道:“你这后生倒也诚实。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顺带替你疗伤倒也不费事。三年五载以后,等你的伤好了,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只要你能走得出去就行。”
张君宝惊道:“三年五载?”
老妪道:“也可能是十年八年。”
张君宝道:“筋骨之伤百日则可,内伤犹重半年也能痊愈了。非是小子不知恩图报,届时我若想走,岂不是辜负了婆婆的一番美意。”
老妪嘿嘿一笑,说道:“你身上的那点内伤不算什么,藏传密宗的手法虽然古怪,但伤你之人还没有练到家,再者你年纪轻轻且内力不俗,若精心调理不出十日则可痊愈。可现在你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想必你的腹胸之间更为难受吧?你可知是为何?”
张君宝道:“我胸口像塞进了一大块石头,连一呼一吸都像是被这块大石头牵制着。”
老妪道:“这就对了。‘瘴气昼熏体,菵露夜沾衣’,这句话你可能听说过么?”
张君宝想摇头,却连脖颈都用不上力气,说道:“‘瘴气’听闻过。常见于山林、崖谷之中,发於春末,敛於冬初。是山林恶浊之气,经过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以毒蛇、毒物的痰涎、矢粪,洒布其间,所以那河流溪水不是绿的,就是红的。这山崖之下是乌风蛇的老巢,想来是我中了极其厉害的瘴气了,却不知‘菵露’又是何物?”
老妪的眼睛闪过一丝警惕之色,说道:“你这后生倒也博学,不过这瘴气之说非寻常书内所有,你是从何处瞧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