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足道来自西陲昆仑,见惯了番邦异族,听得懂这梵语的“十八泥犁往生咒”,心下一惊,暗忖这铜人怎地如此古板,若是对手不济,岂不是要血溅当地了么?
碎金铜人出手不慈悲,却念往生咒。如此宁可念往生咒,也不肯手下留情的和尚已经不是和尚了。莫非这少林寺的铜人在苏门山也有说不出的苦衷么?可碎金铜人陡下杀手,自己想要施救也是鞭长莫及。再一想张君宝曾接得住自己两掌,或可应付得了这铜人也未可知。
“嘭”地一声,张君宝顺势退了一步,卸去了碎金铜人的八成劲力。碎金铜人但觉掌下着力一缓,既柔不可捉摸,又韧不可力摧。没想到这年轻后生不但接得住自己这一掌,还接得稳稳妥妥。这个“稳妥”不是对手劲力相当,而是张君宝巧用“泄”字诀和“引”字诀,将这金刚掌力消融殆尽。
碎金铜人收住身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原来是深藏不露。能接住我这一掌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且看我‘金刚无量’。”
张君宝苦笑一下,暗忖碎金铜人真是怙顽不悛、不撞南墙不回头,恰好空明拳主旨乃是以柔克刚,若碎金铜人还是一味刚猛路子,自己倒也有信心应付。当下屏住呼吸,凝神应对碎金铜人的“金刚无量”。
何足道也颇有怨艾,嗔这和尚墨守成规、食古不化,可又奈何不得。心想,若是张君宝连这间“碎金书阁”都进不来,那就更别说什么“养蠹斋”了。
碎金铜人双手猛地拍出,竟然快速绝伦,双手繁繁点点瞬息之间拍出了一十六掌,掌风所到之处赫然有声,直将张君宝的左右退路全部封死。张君宝连使出“一纸空文”和“挖空心思”避其锋芒倒也从容。
碎金铜人媟笑一声,手掌突然变指,一缕劲风从手指射出,直取张君宝的前胸膻中穴。张君宝猛地想起何足道适才曾言语过,说道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可硬接不得。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无非是刚猛至极,但还未能隔空伤人。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却别具一格,路子虽然苟同,威力却是大大增强。张君宝知道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都修习过七十二绝技之外的武功,这些武功源自七十二绝技却是青出于蓝,碎金铜人的隔空指法便是如此。
张君宝脑际闪现过无数招式,均如“坚强处下,柔弱处上”等依然破不了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力。可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力瞬息已经到了跟前,想躲也非易事。不能硬接的招式自然就要躲,可左右的退路都已经被碎金铜人适才强劲的掌力封死,自己俨然如瓮中之鳖。张君宝本能地身子一弓,使了一招似是而非的“深藏若虚”。可就是这一招似是而非的“深藏若虚”竟然避过了碎金铜人的指力。
张君宝恍然大悟,老顽童曾传授给他十六字的空明要诀,便是“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最后两个字“弓虫”不就是适才之境界么?身子如弯弓却还要柔软如虫。至于招式如做不到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反而迎合不了这“空明”二字。达摩杂记中曾记载曰“无招胜有招”,那么适才似是而非的招式便离“无招”更近了一些了。
张君宝突然悟到了一些道理,略有欣喜,暗忖武学之道当真是博大精深,进无止境。碎金铜人也是一愣,眼瞧着张君宝不敌金刚指力,却被他用极其古怪的招式化解。而且这招式也根本算不得招式,如顽童嬉闹一般无迹可寻。
何足道面有喜色,暗道原来张君宝又得高人指点,这“以虚击实”的功夫奥妙得很。日后再加磨练,必成大器。
碎金铜人两击未中,脸上颇有怒色,叱呵一声,双手均捏指戳出,分袭张君宝左右两侧,力逾千钧。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又称为“指禅功”,能修炼到“禅功”的僧人少之又少,因为习武之人戾气太重,少“佛面”。这碎金铜人不仅吃肉喝酒,脾气更是大得很,没有半点“佛面”之像,此刻张牙舞爪更像是一尊楞严经五十阴魔中的一尊魔像。
张君宝也吓了一跳,毕竟“以柔克刚”便如“四两拨千斤”,用的是巧劲。眼见碎金铜人这般横扫千军的气势,忙往后退了两步。
碎金铜人如癫狂一般,强劲的指力瞬息而至,张君宝但觉周身一股暖流涌来,如沐阳光,碎金铜人的袭来的数道指力尽数消融。碎金铜人竟然恶狠狠的瞪了张君宝一眼,转身回去了。
张君宝尚自纳闷,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金刚指力固然霸道,却也有弊端。你的金刚指是拦不住这位小兄弟的。”
张君宝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面胖子。“黑山老爷?”张君宝吃惊叫道。
何足道也道:“大管家来了,看来苏门山有贵客到了。”
碎金铜人怒道:“他还没能接住我的金刚指,怎能说我输了呢?若不细致较量一番,休想过我这道门坎。”
大管家就是白面胖子,白面胖子就是黑山老爷。黑山老爷掏出一块赤金腰牌丢给张君宝,说道:“小兄弟拿着这块腰牌,这苏门山的铜人便都拦你不住了。”
张君宝接过那块腰牌,见这腰牌不大,赤金打就,上面镌刻着一头鹿。相传成吉思汗在围猎中特降旨对“郭斡玛喇勒”也就是“草黄母鹿“和“布尔特克沁绰诺”也就是“苍色狼”这两种野兽放生,视为神兽加以爱护。所以黑山老爷的这块腰牌上面镌刻鹿也不足为怪。碎金铜人瞧见这块腰牌,“哼”了一声,转身回来,又蹲在那里捉过来一只酒葫芦往喉咙里灌着酒,不再理睬张君宝。
张君宝向黑山老爷一揖道:“原来黑山老爷是这里的大管家,失敬失敬。”
黑山老爷一摆手,说道:“早就料到小兄弟会到这里,等下有客人来,小兄弟能不相见还是不见为妙。”黑山老爷说完转身走了,竟然没多瞧何足道和碎金铜人一眼。
何足道说道:“张兄弟竟然识得苏门山的大管家,真是奇事啊。”
张君宝道:“前些日子在邢州有过一面之缘。”言毕又将蒲金刚铸刀一事略说一遍。何足道啧啧称奇,说道:“斜谷蒲元的后人,欧冶子遗留下来的玄铁,如此铸成的麝香刀,当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