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一怔,“你说什么呀?”
辛冉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裂了条缝,吊儿郎当的笑,“你倒是光明磊落啊,为了妞插兄弟两刀的人多得是,但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就这么明晃晃、大咧咧说自己重色轻友的!”
“原来是说这个……”沈苏挑衅的看着他,“我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吗?!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像长空一样,用自己的命救兄弟。但是凭什么要爱人牺牲啊?那莫名其妙死在一起就更奇怪啦,就因为你不想一个人死,就要带他一起走,这么自私,这能叫□□情吗?!”
认识他这几个月以来,辛冉居然头一次觉得无言以对,他下意识的吹了吹额前的留海,“那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肯定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不太会讲那些很好听的话,但我相信真的爱一个人,一定会不由自主的对他好,而不是只用嘴说说的吧!”
“吾特哎样搿个人(我真羡慕那个人)……”辛冉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说到一半觉得不对,一顿住了口。
他用申城本地方言说得很快很轻,沈苏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奥,没有,回去吧。”
这时有两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过来放下一个大箱子,就又去搬其他道具了。
沈苏经过,看着挡道,顺手搬起来,往一边的道具架子最顶层上放。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太大的箱子还挺重,架子又高,放一半有点举不上去了。
“哎我的小祖宗,你干什么呢?小心砸到你!”
辛冉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支住柜子的两角帮他托上去了。
“你胡说什么呀,什么叫……”
沈苏还没说完,就感觉他的胸膛贴到了自己背上,温热的呼吸在冬天里格外明晰。他惶然的回头,就看见辛冉冲他甜甜一笑,说的却是,“长这么矮逞什么能啊!”
“这跟我身高有关系吗?你才是属长臂猿的吧?!”
“又生气啦?”辛冉嘻嘻哈哈的随手往道具架子上一撑,“其实我就喜欢比我矮的……”
沈苏抬头看看他,微笑,“真巧,我也不喜欢比我高的。”
“哎你……”
两人一回来刘志勇就迎上来道:“辛冉、沈苏,甘宁那边候场了,天不好,要下雪了,你们快点!”
“好的。”
辛冉看了看场次表,“可这场没我什么事啊!”
甘宁在一边笑,“谁说的,人家看见的是我,想的可全是你啊!”
“额,那不是因为我为了救他才死的吗……”
“是啊,你专注女主剧本一万年呐!”
“什么,明明是编剧恶趣味!”辛冉脸上居然现出些不自然的红晕来,扯下戏服的袖子盖了盖脸,跑了。
等慕朝云料理了诸多六界琐事,便举行了简单却也隆重之极的掌门继任大殿,从备份最高的灵犀长老手中,正式接过了青缨剑与掌门指环。他一出三仙殿殿门,就见摩珂款款而来。
眼前人风姿缥缈,面容绝世,一袭无上尊荣的紫色锦袍,却已是蓬莱掌门的法服。摩珂冲他一笑,“我是来辞行的,这个……还给你。”
一截已然化作焦黄的枯竹手杖。慕朝云双目一潮,“这是……”
“是。那时我送了很多东西给你,你却从来没有送过我什么,你……之后,只留下了这个。”摩珂含泪微笑道:“那时,迦楼罗笑我,那个晔沙,不过就是个和尚而已。是的,不过是个和尚。灰布僧衣、青竹手杖,他坐在狮子上慢慢向我走来,行到跟前,跳下来冲我温柔的笑,轻轻唤我的名字:伽罗……普天之下,只有他才能将那两个生硬的字念的如此柔软,我就知道,其他一切,都只是平常……”
一滴泪落在地下,慕朝云再也忍耐不住,不由自主的扶住她上臂,“摩珂……”
“你从来没有送过我什么,却把十世修行的七窍玲珑心,换给了我,洗我一身罪孽……到最后,就剩下了这个。它在我身边这么久,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就像长空所说,摩珂是义烈决绝的女子,就算痴恋三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也狠心的连一点念想都不会留下,绝不拖泥带水。慕朝云颤抖着手,接过了手杖,白影一浮,摩珂便即飘然而去。
摩珂一径飞回大明宫,脚底下的蓬莱三岛渐渐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这一生太长,为他叛出六界,杀得血流成河,又为他复位为神,常伴青灯古佛,两万年爱恨纠缠。然而回望前尘,她也许恨,却不曾悔。
晔沙与伽罗,尘境与摩珂,到最后他与她,终于都散若尘埃。
慕朝云失魂落魄的回到两仪殿,远远地看着那一株树冠与两仪殿差相放佛的老大梨树,飞身上了巫山台。
驾云倚风,俯瞰千山,他挽了个剑花,凌空而下,在千年梨树下,独自舞起七十七路《云台剑法》。眼前,一时是摩珂,一时又是长空那张各种顽皮、生动、坏笑的脸,他与他说过的话,字字句句,如在耳边。
吆,好俊秀的小师父!
这里是九华山,你却不认得我是谁?
嗯?这里是谁的道场来着?你是……地、地藏王菩萨?!
看着跟在你身后的伽罗,我就知道,这个朋友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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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我记得你,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你是来为我超度的么?不必了。
不是,贫道是来为将军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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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以城为姓,名应旧诗。
那天你说替我去抢亲,没想到,我却真替你入了洞房!
怎么,不要脸的臭道士,你想采花啊?!
若后日决战,我们侥幸得胜,定要日日到这棵梨树下来喝酒舞剑。
你做了掌门要持戒,不近女色,不如就跟我凑合过吧!
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来,我就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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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感觉到慕朝云此时的心情,一树梨树飘摇坠落,狂风剑意,卷起千堆雪,裹挟着他散落的发,簇新的蓬莱掌门法服,飘扬的绶带。
慕朝云拿出那块玉佩,摩挲几下,长空,许多许多年以前,你在菩提双树下等我,我没有来。如今,我在我们一起舞剑的梨花树下等你,你,也再不会来……
辛冉在场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凉,又有点湿意。他下意识的伸手蹭了一下,手背上一点点细碎的、看不出形状的雪花。花瓣与这绒碎的雪花混合在一起,落在沈苏白皙的面容、乌黑的发、紫色的戏服上,格外美好,看久了竟然有点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花。而沈苏脸上的神情,不见哀伤,却更叫人断肠。
基本上,为一个人陷落,都是一句话,一个景的事,在猝不及防遭遇某个画面的某个瞬间,好像心被骤然豁开一个透明窟窿,你就回不去了。然而,这样的事、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画面积累的多了,心口汩汩往外冒的不是鲜血,而是喜悦,我怎么这样幸运,可以遇到这个人的?
沈苏下场,见辛冉坐在小马扎上一眼不眨,愣愣的看着他,不由走过来道:“怎么了?”
他舞剑时,撩下摆的动作,很好看,甩袖回剑的姿势,更好看。辛冉抓起沈苏的戏服下摆按到脸上,“结束了……有梨花的香味。可是,春水映梨花,梨花开得时候,怎么会下雪呢?”
这人,又犯病了吧……看着拍个大结局,就开始伤春悲秋了,其实还没有杀青呢好嘛!这要真的全拍完,还不知道会怎样!沈苏扶额,无奈的摇摇头,蹲下来,“当然是撒的干花花瓣啦!”
辛冉抬起头,小孩子一样气鼓鼓的看他,“你能不破坏气氛吗?!”
“好好好!”沈苏说着松开试图拉回自己衣摆的手,四下里望望工作人员,就那么蹲在原地,漫无目的的抬头望天。
辛冉一怔,有人跟自己一起发疯固然是好,默默的看着陪着自己发疯,也是一种别样心情。他放开沈苏的下摆,“你不怕别人笑了?”
“怕的,这样子看起来怪怪的,总归不太好。不过……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吧,虽然不是很多,偶尔听一首歌,看一部片,也会因为某些片段而感触,甚至伤感。我想,我大概是懂的。”
辛冉站起来,“嗯,我没事,你回去吧,我那边还有戏。”
他们这个,算是和好了吧?晚上雪越下越大,气温骤降,提前收工了,沈苏以为辛冉会像以前一样跟他一起走的,然而却没有。沈苏有点意外,不过他也不会主动去找人的,所以就……
沈苏刚要洗漱,就听见敲门声。他出来开门,就见辛冉捂着剧组那个大羽绒服缩在门框上,“下雪了,今天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香辣辣、暖融融的火锅,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