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知道而今身在何处,只知道各地似乎也流传着安宁侯的传说。

所有人都说皇帝厚待安宁侯,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他,所有人都说安宁侯痴情,温柔公主死后伤心欲绝随她而去。

我不过冷笑一声——

而今这个状况,温承天怎么敢把他杀了‘我’的事实公之于众,否则只怕百姓寒了心,这江山也要直接拱手送给夜国才是。

是以不敢大肆追捕,竟让我逍遥至今?

竟阴差阳错为我铺好了后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光明正大的存在于阳光之下?

安宁侯一死,安家最后的人也失去了寄托,整个国家也像是失去了希望,整个沉溺在一片萧条糜烂死气沉沉之中。

唯我,逍遥法外。

这,真的是天意。

我曾经也旁侧敲击的问过关于安宁侯断袖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却让我意外又不意外——

叶焰像是被历史抹去整个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最后一抹身影都随着安宁侯‘伤心欲绝’伉俪情深的流言渐渐抹去了痕迹。

提及断袖,多数人不过一笑了之,只道当年安宁与温柔互相爱慕求而不得,而做出这般荒唐事情逼迫温柔吃安宁断袖的醋而已。

这样的传言,我也只是听之任之一笑了之。

我不再试图打探叶焰的消息,他本该与我无关,失去了我安宁的阴影他应该生活的更加自在。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思及此,我就可以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

这大于瓢泼中洗刷了一身脏污,也像是洗刷了那些干净明朗的过去,而今一身洁净的我,注定面对的却是不再洁净的一生。

水塘里看见眼泪曾在脏污的脸上流过冲刷出一道沟壑刺目异常,看见沾满尘泥的水迹顺着脸颊淅淅沥沥滑落,重现一张白净面容,看见皮肤白皙到诡异,而越发清瘦不复以往鲜活的自己。

我一步步沉重又轻快,迈向——

夜国军队大营。

朦胧雨天里看不真切,只觉得那模糊轮廓那么近,又那么远。

漂泊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只知道而今近冬的夜越发寒凉。

大岚国素来不适应这近冬的天,却是身处极北寒地的夜国主场,竟然不过多时就已经逼到了我的眼前。

而我,这一路来看惯了生老病死看惯了落魄沦丧,看遍了卖女求荣卖女换粮,战争年头,不再保有亲情。

而他们践踏如泥的亲情,是有些人一生都不再能为之拾起的希望。

一步一步,似乎看见了当初长安繁华锦衣玉食轻衣缓带,看见那人潮熙攘的街上他的背影刹那刺入我的心坎。

记起那年桃花树下我轻纱覆面,身后那少年郎却好不知好歹几番求娶。

我落下轻轻一个滚字,竟然就害的来访的夜国叶候家满门抄斩一人不留,那年是我最天真烂漫纨绔不羁的日子。

那年,是我一夜之间失了家失了心的日子,那月色相较而今凄凉许多。

而我却真实的活在当下。

不论月色凄凉与否,都照亮我血色长路,今夜的雨潇潇风萧萧月色竟然也潇潇,真是个诡异的天气。

我平举双手一步步踏过泥泞,看见那些寒光闪闪的枪尖对准我的心脏而毫无畏惧,人到了近前,也像是看见了一生的终点。

我听见自己的嗓音是这一生或许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而我轻轻启齿。

“大岚安宁侯,求见夜国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