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口中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 静静觉得那应该是她吧嗒了下嘴。
过了片刻, 女王终于开口。
“挺不错。”听语气就知道, 她的怒火明显降下去了。
静静瞬间松了口气。
这一松气她都有点站不住,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小腿肚有点抽筋, 她蹲下身, 用一侧腿压着重心,边揉边说:“我还有其他的,您要吃吗?”
“行。”
女王很干脆地答应了。
趁静静往外掏的时候,她前足拉过那片饼干包装纸, 把它戳在倒刺上举起来看。
“啊, 那个不能吃。”静静顿了下, “嗯,您应该能吃, 我们人类不吃。”
“为什么。”
女王话语中的怒气被好奇盖过, 暂时消退了。
“如果不能吃,它为什么存在。”
静静想了想, 说:“那个是包装, 就是保证里面的东西好吃用的,其实严格来说我们也可以吃,但我们不这样做。”
女王看了一会, 把包装纸扔进口中,静静看到它几乎是瞬间便被融化成了液体。
“味道很平常, 和其他食物并没有区别。”
女王评价道。
……你平常都在吃些啥。
静静抑制住自己嘴贱的冲动, 把掏出来零食和点心不断打开。这时虫巢已经恢复了正常, 窸窸窣窣地热闹起来,边上的小工虫跑过来几个,在静静拆好食物后自觉地运给女王。
奥利奥,棉花糖,薯片黄油汉堡巧克力威化饼干甜茶点……静静装备用食物的袋子迅速见空。
为了应对穿越后的高耗能,静静准备的全是热量惊人的东西,这似乎恰好对上了女王的需求,她即使斜躺着在产卵,还是吃得很开心。
最后不管是塑料包装还是纸壳,没有任何东西剩下。
静静把最后一袋薯片拆开递给女王,向她展示了一下蛇皮袋子。
“没啦,这是最后一包了。”
“嗯。”
女王已经恢复了上次见到的那种样子,动了下触须,她说:“感谢你,旅行者。”
称呼终于不是人类了。
静静苦笑一下,“不要紧,如果您想回礼,只要别再威胁要吃掉我就行。”
女王有点懒散地说:“那可不一定。”
“……”
静静的心情宛若吃屎。
把薯片渣连包装吞下,女王说:“我骗你的。”
“……”
静静的脸已经木了。
她有点生气地说:“您这样很不好。”
女王的口器发出一串“笑”声。
“这只是个玩笑。”女王蠕动了几下触须,甚至有点哄静静的意思。“我答应你,旅行者,从今日起,你在我族将有绝对的生存自由。”
静静木着脸说:“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又一个玩笑。”
女王说:“我已通知全领地。”
“……好吧。”静静出了口气,她看了看表,发现只过了二十分钟。
王房的时间真的很慢。
女王拉过静静的蛇皮袋挑起看了看,又还给了她。
她的动作似乎像在不舍,静静猜测着问:“您还想吃吗?”
“是的。”女王没有遮掩地回答。
“你让我吃饱,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她的话里没有丝毫自怜,只是在叙述事实,可静静却怔了下,忽然感到有点难过。
一个女性,为了背负全族的繁荣,为了下一代与下下代的繁衍生息,间刻不停地产卵,一直处在高消耗带来的饥饿中。
她从来没有吃饱过。
对女王的那点不高兴被这股难过轻易驱散。
她轻声问:“产卵很累吧?”
女王停顿了。
片刻后,她回答道:“这是我的职责。”
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静静清楚这种话术,这是当领袖在面对不那么重要的角色时,逃逸出的一丝精疲力尽。
静静低头想了想,尽全力用理智压抑,也没能克制住自己说出想法的欲望。
“以后再来,我给你多带点点心吧。”
“……”
话说出来静静就后悔了。
她准备了和自己一样高的一整袋零食,穷尽后女王才感到饱,如果按照这个频率,她怕不是要买到破产。
本来工资就有点不够花……妈呀。
女王沉默了。
过了片刻,她开口说:“旅行者,你拿到这些东西,需要支付代价。”她不是在询问。
静静点头:“嗯。”
女王说:“那你就不该无偿赠与我,你有自己的生存平衡,而我想必无力频繁支付如此高能量的代价。”
虽然话说得很难懂,不过静静听出来了,这是女王式的担心。
理解了这点的一瞬间,理智也倾倒向了感性。
静静咬着唇吸吸鼻子,忽然笑了一下,说:“怎么会呢。这些东西都很便宜,放心吧。”她把蛇皮袋收起来,按住飘着的头发,“我以后还会带来的,保证让你吃饱。”
女王盯住她的脸,没有说话。
她无声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旅行者,你上前来。”
……???
静静现在是十分不愿意上前的。
碍于女王的面子,静静小心地走到她的王座边,睁大双眼看着她。
女王忽然扭转身躯,从一只紧张虫手里抢走了一个卵。
静静:……喂。
女王把卵塞给她,严肃地说:“给。”
静静:“……”
给个屁啊!你给我干啥!我要个卵干啥!
静静吓得差点把那个卵摔了。
卵是冰凉的,滑溜溜湿哒哒,静静费了好大劲才抓牢它。她和那个被抢了的紧张虫一起惊恐地看着女王,用逼近尖叫一样地声音喊道:“不、不需要!”
女王瞬间盯紧了她。
“啊,我是说……”静静努力镇定了一下,“您的卵太过珍贵了,我不能要,而且我就是收下,也会白费您的心意。”
她和女王解释了一下活物无法通过时空裂隙的法则。
毕竟是真的,静静解释的时候没有任何卡壳,女王问了几个问题后,遗憾的相信了她。
她把卵拿回来,再次沉默了。
现在静静知道,女王在思索如何支付代价给她。其实明明像之前那样掠夺威胁就可以,关系近了点后,女王却意外的执着。
也许她并不吓人的那种面目不是伪装的。
静静也不好打断她,只能在王座边找了块干巴的土块坐下。
女王在思考时,随口对静静说:“你的毛。”
“嗯?哦。”
她又忘了。
把头发按住,静静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来这还没有这个问题,它们老是乱飘。”
女王看了眼发梢的指向,静了一瞬,说:“我的孩子在外面。”
“?”
静静没懂。
女王说:“我的孩子现在在王房外待命,你的毛似乎有指向楔盟的功能,它指向了我的孩子。”
“……”
静静心情复杂。
事实上,虫哥之前送她的那瓶活物在穿越时空隙时死亡了,被裂隙挤压溶化,成了一滩绿液。
溶化后的液体腐蚀了塑料瓶,弄坏了她一件衣服,甚至沾在她身上一部分,她那天和女王交锋导致精疲力尽,直到洗澡前才发现,那时液体已经在她大腿上染了一大块。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没腐蚀掉自己的皮肤,但那块绿色是洗不干净了。
也许是这一点引起了她的变化,可她不敢向虫哥求证。
静静想了想,问女王:“那在您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我能出去看看它吗?”
“去吧。”女王说,“但我还会召见你。”
“行。”
静静起身,她也不按住头发了,跟着它们的指向走出一条甬道,很快在母巢巢厅中看到了虫哥。
“索西斯。”
静静高兴地叫了它一声,她的头发都垂下去了。
虫哥迅速爬过来。
“咕?”
它一如既往的回答让静静笑起来。
她偏偏头,拉出虫哥一条触须晃了晃。虫哥低头看着她,在她放开后,它把那根触手举到自己眼前,来回晃了晃。
静静没看到它这个举动。
她低头看看表,发现还有小三十分钟,刚才那阵紧张完全松弛下来,她有点站不住了。
静静想了想,对虫哥说:“我站累了,你能卷住我吗?这里和这里。”她弯下身指指大腿和腰。
“好。”
虫哥又伸出两条触须,很轻地卷起静静,把她举到眼前。
静静轻松地叹口气,靠在虫哥的一段须须上,简直想伸个懒腰。
虫哥身上其实有很多让人不安的尖锐要素,且经常沟通不畅,但几次相遇下来,静静在它身边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轻松感。
像现在,虫哥就坐在母巢门口,举着她,只要静静什么都不说,虫哥就什么都不会问。
它有种不给人增加压力的能耐。
静静靠了一会,忽然扭头叫虫哥:“索西斯。”
“咕?”
静静小声问它:“女王刚才为什么生气?”
虫哥停顿了一下,说:“我不能说。”
“嗯?”静静想了想,猜测道:“是有关战争的事吗?”
虫哥为难地扭动触须,半天憋出一句:“……我不能说。”
啊哈。
静静肯定地说:“是战场的事。”
虫哥:“……”
静静干脆转过身,对着它四只眼睛,边思考边说:“嗯……战场上会让主帅暴怒的事,除了战败就是被敌人占了便宜,你们是战败了吗?”
虫哥没有动。
“那是被敌人偷袭了吗?”
刹那间,虫哥巨大的瞳孔不同步地收缩。
“是被敌人偷袭了。”静静肯定,“还有,你的眼睛动了。”
虫哥唰地闭合了眼眸,片刻又睁开一只,竖向的瞳膜眯着,只露出一道缝缝看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