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把钱钱钉在座位上,好几秒不动也不说话, 傻得跟尊佛像似的。

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干笑着舔舔嘴唇:“……算你还有良心!”

韩闻逸挑眉。

“我要是在你心里连这点儿特殊性都没有, 那简直白瞎我们认识二十年。”钱钱解开安全带, “谢谢你送我回家哈, 那我先回去了?”

韩闻逸没有挽留。

钱钱打开车门, 拎上包就要走,韩闻逸又在后面轻轻叫了她一声:“钱钱。”

可能是衣服跟皮座椅套摩擦出了静电, 韩闻逸这一声叫得她后脊梁骨跟过电似的一哆嗦。

“啊?”

“我说的话你回去想想。”

钱钱傻眼:“你说、说了啥?”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告诉我。”韩闻逸想了想,尽量不让自己的措辞给钱钱带来压力,“我值得你信任。”

“哦……”原来是这句,吓她一跳。

韩闻逸吸了口气, 又轻轻叹出:“嗯。不着急。”

说“不着急”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语气有点飘渺。这三个字好像是说给钱钱听的, 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回去吧。”

“再见, 路上小心。”

“再见。”

钱钱进了楼道,听见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不一会儿, 车开远了。

她狠狠松了口气,用力甩甩头。

“清醒点儿清醒点儿清醒点儿。这货肯定是在美利坚学坏了!好话甜话张口就来,什么哈尼北鼻老虎油, 那都是人家的口头禅!”她甩着脑袋, 扶着栏杆, 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你可得清醒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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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钱钱的确说过以后要报考T大。

比起T大的排名、地位等因素,对钱钱来说,T大食堂里好吃的盖浇面和T大校门口美味的冰激凌店才是更吸引她的东西。

在钱家,烧饭做菜是钱教授的责任,但钱教授也不是每天愿意下厨的。有时候他有事要忙,就把饭卡和饭盒丢给钱钱:“你自己去食堂吃,帮我跟你妈打一份回来。”

钱钱高高兴兴地揣上饭卡出门,先去敲隔壁韩家的门。

“哥,去食堂吃面了!”

韩闻逸也是T大食堂的常客。韩教授夫妇很少有时间在家做饭,虽然家里有钟点工,但钟点工做菜的手艺远远不如食堂的大师傅。所以韩闻逸经常一日三餐都是在食堂解决的。

出了门,钱钱说:“我想吃大排面,再加一份素三鲜浇头。”

韩闻逸点点头:“我吃焖肉面,加青菜。再加个荷包蛋吧。”

钱钱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进了食堂,钱钱先去排队。等排到她,她对着食堂打面的大师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刘叔!”

刘师傅今年五十来岁,是个祖籍北方的大汉。钱钱长得可爱又嘴甜,很是讨他喜欢。

“哎,”刘师傅乐呵呵地举起大勺,“小钱姑娘今天想吃点儿啥?”

“焖肉,青菜……”钱钱响亮地说,“再加一个荷包蛋!”

“好嘞!”刘师傅给她盛了一大碗面,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最大的焖肉盖在面上,怕她不够吃,又多送了一块小的。等这碗面递到钱钱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满满沉沉的一大碗。

刘师傅目光慈爱,笑得眼角褶子一道又一道:“多吃点,以后可得长得高高的。”

“多谢刘叔!”钱钱高高兴兴捧着面碗走了。

又轮到韩闻逸打面。

“要啥?”刘师傅瞪着眼儿问。

刘师傅喜欢钱钱,却不喜欢韩闻逸。韩闻逸长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因为年纪轻,下巴光溜溜像是剥了皮的鸡蛋。刘大师傅见不得小伙子精致,愣觉得韩闻逸好看得跟姑娘似的,不符合自己粗犷的审美。

“大排,”韩闻逸说,“还有素三鲜。”

刘师傅抄起筷子和大勺,给他盛了点儿面,随手夹了块瘦瘦小小的大排扔进碗里,又铲了一勺素三鲜的浇头,凶巴巴地递给韩闻逸。

韩闻逸淡定地接过面碗走了。

两人端着面到食堂角落里坐下。两碗面放在一起,对比格外地鲜明:钱钱这一碗满得快要溢出来,韩闻逸这一碗才堪堪过半。

钱钱十分自然把自己沉甸甸的那碗面推给韩闻逸,又把韩闻逸那半碗面划拉到自己眼前,高高兴兴地说:“吃吧!”

韩闻逸看看换过来的碗,把刘师傅多给的一块焖肉夹给钱钱,这才开动。

俗话说得好,经济发展自有其规律。凡是想要违背自然规律的人,必然难以得偿所愿。

俗话又说得好,市场调节具有自发性。凡是想要搅乱市场的人,市场会自发调节给他看。

小男生吃得多,小女生吃得少,这就是自然规律。钱钱吃不下怕浪费,韩闻逸吃少了吃不饱,他们必然会自己想办法调节,这就是市场调节的自发性。打面的刘大师傅想以他个人的偏心眼子来改变这一切,既不科学,也不合理。

一开始,钱钱打完面先分给韩闻逸一半,两人才开吃。可这也有些麻烦,面分来分去的,等吃到嘴里都凉了,很影响用餐体验。

于是有一回,钱钱小脑袋瓜子灵机一动,想出了绝妙的好主意。她进食堂前,从韩闻逸手里抽走了韩教授的饭卡,又把钱教授的饭卡塞进他手里,说:“我想吃爆鱼面。”

韩闻逸低头看看手里的卡,又抬头看看一脸狡黠的钱钱。到底是高智商学霸,他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领悟了钱钱的计划:“青椒肉丝,加荷包蛋。”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吃完面,钱钱往往还想再吃点冰激凌。

韩闻逸就领着她走到校门口,那里有一家卖冰激凌的小店。钱钱在外面等,韩闻逸一个人走进去。

冰激凌店的老板娘王阿姨四十来岁,每回看见韩闻逸她就乐得见牙不见眼,仿佛韩闻逸是她亲儿子似的。韩闻逸掏钱买冰激凌,王阿姨拿把大勺在冰箱里铲啊铲,挖出来的冰激凌球有人半个脑袋大,撒上花生碎,淋上巧克力酱,欢欢喜喜塞进韩闻逸手里。

一出门,韩闻逸就把硕大的冰激凌转手给了钱钱。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美滋滋地吃着冰激凌,拍着刚吃饱的肚子,走在微风徐徐的校园小道上,钱钱简直幸福地要起飞。

“哥,”她说,“以后我们一起考T大好不好?”

那时候钱钱还在上初中,大学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的符号。韩闻逸已经上了高中,脑海里已有了未来人生规划的雏形。

“为什么?”他问,“你喜欢T大吗?”

“喜欢。”钱钱舔掉嘴角沾上的冰激凌,笑得眯起眼睛,“好喜欢,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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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韩闻逸走进事务所。

他到的时间比较晚,办公室里的同事基本都到了,大家纷纷跟他打招呼。

韩闻逸回应了一句“大家早上好”,把目光投向钱钱。

钱钱本来也在看他,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迅速把目光避开了。

过一两秒,钱钱觉得自己心虚得没道理,又鼓起勇气把目光投回去。

“老大早上好。”她看起来跟平时一样没心没肺的。

“早上好,”韩闻逸微笑,“钱钱。”

跟众人打过招呼,韩闻逸又惯例去地刘小木那里问了句:“有人找我吗?有来访者预约吗?”

“有,”刘小木赶紧说,“早上投资人那边来了个电话,说今天下午想来找你开个会。”

韩闻逸点点头,以为没有别的消息了,就准备回办公室。

“师父,还有呢,”刘小木连忙叫住他,“上次那个来访者又来预约了!”

韩闻逸一愣。张珑终于又准备来接受心理咨询了?

“她约的什么时候?”

“她想约今天下午的咨询,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所以还没答复她。师父,你看怎么安排?”

韩闻逸略一思考,就做出了决定:“她想约什么时间,你去跟她确定。先把她的时间定好,再去知会投资人那边。”

把来咨询的客人摆在投资人之前,韩闻逸这个老大当的也是很有性格了。刘小木连忙答应:“好,我这就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