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蔷和叶明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病床上头盖白布的徐园园,她生前有心率过缓的病症,而在警方将她带回警局前,就已经服用了过量的美托洛尔。

美托洛尔原本是治疗心率过快的一种药物,心率过慢的人服用极有可能导致心脏骤停,这也是导致徐园园死亡的根本原因。

她自己是护士,不可能出现误服的情况,要么是徐园园一心求死,要么就是有人对她下药。

警方将徐莹莹带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震惊,决堤的泪水,嘶声竭力的哭泣,那种感情不像是演出来的。

后来南蔷问过,徐莹莹最后拨打给徐园园那一通电话的意思,她其实真的想要自杀,因为她希望留下徐园园一个人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永远背负着对自己的愧疚和罪责。

可惜,最后死的那个人不是她,却是徐园园。

可徐园园怎么会死呢,答案也许只能从她包里的药瓶去找线索了。

是谁,提前知道了这一切,想要致她于死地。

***

人既然已经死了,李载柏不想再多耽搁时间,他叫了南蔷和叶明真一起回警局。

三人坐上车,南蔷亲自驾驶,难免就会聊到最近发生的案件。

“舅舅,徐园园最后说了些什么?陈焱他······真的有问题吗?”

“她交代的那些事情,几乎每一件都和同一个人有联系。”

叶明真忙问:“谁?”

“蓝青。”

“是他?那李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园园说的那些事情,真假还有待论证,但她提到蓝青那伙人曾在安平乡养狗找寻毒品,恐怕那里除了前不久的罂粟种植案,还有些别的名头。”李载柏顿了一下将揣在衣兜里的手机取出来递给男人:“另外她死前看到这支手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来不及了。”

叶明真翻开看了看,她最的通话记录有三条。第一个是徐莹莹打进来的,第二个是打给陈焱的,第三个没有存姓名,叶明真拨过去暂时无法接通,他想这个号码也许以后再也无法接通了。

这应该是一通很重要的电话,那样的情况下徐园园是想要向人求救吧,可那个人并没有来,对方不仅没有来,还将这条联系方式掐断了。

“李局,我觉得有必要让人查一下这个号码的使用者,虽然不一定能查到。”

“嗯,我让他们去调查了。”李载柏也是这个意思,但如果这个号码的所有者挂断电话后没有再找来,只能证明一点······

车刚开到门口,市公安局的大门前一个小女孩将车子拦了下来,李载柏示意南蔷停车。

窗户降下一半,南蔷问她:“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那小孩扎着麻花辫,一点不露怯,大声问:“你们是警察吗,公安局局长在不在这车上?”

“舅舅,这小孩找您呢。”南蔷往后视镜看一眼,李载柏点头让她把自己座位边的窗户也降了下来。

小姑娘见窗户打开,忙跑到车门边踮着脚看,李载柏一脸严肃的模样把她吓一跳。她连忙小退了半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奶声奶气道:“喏,有人让我给你的。”

小小的巴掌上是一支录音笔,李载柏没接,反而问她:“小朋友,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呀?”

小姑娘摇头,“不知道,那人让我在这等着,他给了我十块钱呢。”

“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你快拿着呀,我手都举酸了。”

李载柏作罢,只好接了过来,那小姑娘见任务完成,也不打招呼,这警察叔叔看着好凶,便一刻也不敢停留,立马溜了。

会是什么呢,李载柏心里有几个猜测,大拇指按下播放键,一段语音放了出来。

南蔷和叶明真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都扭头去看,这段语音的主人,竟然是魏海月······

“我故意接近南蔷,就是为了报复她舅舅······蓝青,我们俩的合作不是从两年前就说好了吗······对于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明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把将李载柏手中的录音笔夺了下来按掉停止键,他看了一眼南蔷,心里有些不安。

李载柏没理会他的举动,只是沉声吩咐:“阿南,开车进去。另外,马上通知各部门小组领导,召开紧急会议。”

这次会议一开就是两三个小时,李载柏没瞒众人,在会议上直接公开了语音内容,徐园园死前的交代也全都告知了下属。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叶明真和南蔷坐在尾座,他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拿眼瞅了对方几眼,南蔷发现,回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叶明真不敢生事,拿了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字:“你没事吧?”

他推给南蔷。

南蔷看了两眼还给他,什么也没写,只摇了摇头。

叶明真又写:“你真没事吧?”

南蔷只好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这事有蹊跷。”

正巧李载柏的助手正将录音连接在电脑上重新播放,叶明真皱着眉头仔细听。

魏海月:“我怎么会耍你,我接近南蔷什么目的,蓝老大还能不明白吗?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被人欺骗的那种痛苦,我当然也要让那群警察好好尝一尝。”

“当年参加山猫行动的除了现在昏迷的田琛,还有南蔷的舅舅李载柏。李载柏本身是没有孩子的,视南蔷为己出,南蔷从小又是乖乖女,我同她交往,分手,现在又回来给她最后一击,如果还能顺便扳倒我们的公安局局长,你说,会不会很有意思?”

蓝青:“有意思倒是真有意思,不过你以前为南蔷那样拼命,当真肯伤害她?”

魏海月:“戏不演足一点,怎么接近她,她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就算她傻,她的那位舅舅可不傻。”

蓝青鼓了几个掌,双眼透着兴奋,“哈哈哈,魏海月你小子可以啊,可真有你的!”

他凑到魏海月面前:“可魏兄弟你别只是说说,不照做啊。咱们几年前可是拜了把子认了兄弟的。”

是魏海月的声音没错,但听着有些虚弱,其中几句还带着喘息,而且听起来不像是正常状态下的录音。

南蔷又接着写了第二句:“魏海月消失好几天了,我联系不上他。”

叶明真眸光暗沉:“你怀疑他······“

南蔷拍下叶明真写字的动作,阻止他继续下去,顺便拿过本子将那页纸张撕了下来。

不可说。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会议结束后李载柏下达了命令,刑侦队几个小分队都接到了不同的任务,安平乡那边要继续搜查,曲水码头那边也要开始调查起来,至于魏海月李载柏没说,留下几个人估计会有别的安排。

舅舅是有意不同自己对话的,南蔷没办法只好开了车先回家。

***

原野听魏海月的话找人拼车在一个服务区下了车,他挎着一个背包在停车区找了一圈,身后有人按喇叭,他扭头去看,又寻了一会儿才看见坐在车中的魏海月。

他跑过去开门坐到副驾,背包扔后排:“海哥,这谁的车啊?”

“蓝青给的。我让你买的手机卡呢,给我一张。”

原野从口袋里摸出顺道把驾驶证也一起递了过去:“哥,你真去青市啊?”

“还能有假?”魏海月把安全带系上,点了根烟放嘴里叼着说话:“下车。”

原野却不肯了,他把安全带也系上,一手拉着门把,另只手吊在头顶扶手上:“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海哥你别赶我。”

“你想玩命呢。”

“玩命我也陪你,我叫你一声哥,做弟弟的能看着兄弟赴险吗,反正我和白锐他们也不一样,家中无老少,这命丢了我也认了。”

“说什么昏话。”魏海月把烟灰抖了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夜里除了远处的光亮看不清前路。

把原野丢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他沉默了几秒最后下了决定:“把手放下来坐好,出发了。”

“嘿嘿,哥,不过这几天你都在蓝青那儿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要我同他们合作,我怀疑他们这次去青市,估计会有一次数额不小的毒品交易。”

“啊,那哥,咱们不能答应他啊。”原野见到了魏海月心口的低气压顿时就没了踪影,手脚在车里乱翻,“哎大晚上的还要赶路,困死了,也不知道这车上有没有音乐碟子。”他掏出来一张光盘,嘴里自言自语凑到灯下去看。

好家伙,那光盘上画着一个身着暴露的卷发女郎,正对着他眨眼笑呢,原野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魏海月,脸上一红又赶紧给那光盘塞了回去。

“咳咳,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发生了好多大事。”

魏海月端正坐着,眼睛直视着前方,发生再大的事情,他也不想去关心。

“你南姐,她还好吗?”

“好······就是挺担心你的。要不要我给她回个电话呀?”

魏海月阻止了他:“晚点再说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许这个时间她还没到家,也许还没吃上饭,他不想在这个时间打过去,何况自己和原野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白锐他们都回去了吧?”

“回了。钉仔和徐珩答应得倒是很爽快,就白锐那家伙起初不愿意,吵着要跟来,但老爷子后面来了通电话,听说他们老白家的小妹妹从外面回来了,让他赶紧去机场接人了。”

“妹妹?是那个叫白绪遥的丫头吗?”

“就是她。”

“那就好。”魏海月暗自笑了一声。

他看人清楚,那丫头自己以前也见过一面的,看似文静,实则是个魔王,这段时间估计会够白锐伤脑筋的了。

半路上魏海月也有些乏了,便找了个地方中途下道,赶去青市固然重要,但他不想冒险。四年前自己对南蔷几乎可以说是不告而别,这次情况更加凶险,他不想给自己和她留下遗憾。

他有些话想要对小方言说。

旅馆是在一个小镇上随便找的,魏海月和原野对住宿没多大要求,而且这片地区经济不算富裕,小镇上的百姓早就闭了灯,到处都黑漆漆一片,安静得有些可怕。

这几天小野大概都没睡好,两人跟着中年老板上三楼,放下行李后不久原野就歇下了。

魏海月睡不着,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道南蔷休息了没有,但他今天必须和她联系,因为明天自己就要和蓝青他们碰面了。

他轻声开门下楼,底层的铁门上象征性地挂着一把大锁,魏海月取下来推开,连轴处发出的微响被几声狗吠盖过。他把锁挂了回去,一个人沿着街道往一处山头走去。

山上的常绿乔木在风中晃着枝叶,月亮隐在疏云中,星子很淡,越往北小时候记忆中的场景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如果父亲没有出事,自己会在北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他不知道,但是那里没有南蔷,也没有原野和白锐几个好兄弟。魏海月不是没有憎恶过,但所幸他遇见了南蔷,被她救赎。也许人生一世真的会有定数,但这一次,他想要自己把握。

心里有一个号码烂熟于心,魏海月每按出一个数字心中的柔情都增长一分。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把电话接起来,“小方言······”

“魏海月?”南蔷的声音穿过时间和距离钻进了魏海月的耳朵。

——“你在哪儿?”

——“你现在在干什么?”

南蔷此时正站在院中,中庭留出的一小片空地上牵了几根钢丝绳,她洗漱完毕又洗了衣裳,这会儿正在晾挂。

“我在院子里晾衣服。”

魏海月朝四周看了看,笑了一声:“我在一座山上,吹风,看星星,给你打电话。”

南蔷把剩下的衣服放回盆里,就着屋檐下的石阶坐下,她沉默了半刻:“你消失了几天,就想给我说这些吗?”

魏海月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你别担心,我现在没事。”

“现在没事,那以后呢?你之前是不是和蓝青呆在一起,你们说过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天有人送来了一段录音。”

“你······都听过了吗?”他没想到蓝青会这样快行动,看来徐园园出事,让他害怕了。

“嗯。”

“那,你听过之后也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

“我是坏人啊。”魏海月有意逗她,但随即又笑:“不过你一向都是不怕我的,小时候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别人都不敢同我说话,就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瞅着我看,我就那么好看吗?”

“喂!”南蔷知道魏海月说这些不过是想减轻自己内心的担忧,她抑着自己的情绪,缓了好一会儿,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和安慰的味道:“魏海月,其实,我都知道了,关于你的身份。你是卧底对不对。”

魏海月沿着路边坐下,他靠着雪松的枝干微扬起头,月亮从云层中显现了出来,如此光洁神圣,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夕津特训的日子。

“小方言,你真的这样信我吗?

“我信啊。”

隔着听筒,男人想象着南蔷认真回答自己问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如果你没有确定我的身份,是不肯让我回到你身边的吧。但是小方言······”

“嗯?”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当初我们在选作卧底的时候,都会被要求留下身份资料,每一份资料在国家公安部的最高级别密网里原本是留有备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网站遭到了攻击,我的那份资料被黑客删除了······先不说这一趟去青市是否安全,如果我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的身份也不一定能够再恢复回去了。”

“那,你的上级联系人,或者其他联络人呢?”

“口说无凭。”

南蔷握着手机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按照魏海月话里的意思,如果他的身份不能得到证明,那么蓝青要是咬死要陷害他,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南蔷久久没有说话,魏海月叹口气轻轻喊了她一声:“南蔷。”

“嗯。”电话那头也轻轻地回应。

“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想说很久了,第一次,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嗯。”

“我爱你。”

一瞬间盈满的酸涩催生泪意,南蔷微张着嘴唇拼命呼吸,想要将那些悲伤和难过咽进心底,她不愿让哽咽声传到魏海月的耳朵。

两行清泪滚出眼眶,淌过脸颊,在这淡薄的月色下,显得那样悲凉。

“魏海月,我也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