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焱亲自找上了魏海月,两人开门见山。

“原野打人证据确凿,麻烦请他跟我们走一趟。”

魏海月拦住他,“我想见见你们局长。”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见见局长就想把殴打阳桥的事算了?”陈焱哼笑,“你以为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当年南蔷的小男友?公安局长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我手上有一个人,相信你们会很有兴趣。”魏海月说话仍是客客气气的模样。

“什么人?”

魏海月眼底的淡定让陈焱讶然,究竟是谁能让他有这样的自信。

南蔷接到叶明真电话的时候正在收拾花枝,店里没有阳桥帮忙但昨天的订单还得赶出来,她在网上搜索了教程,一边学一边跟着做装饰,扎了一手的血星子。

“怎么了?”

“快来局里,魏海月说田晓甜在他手上。”

南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这句话给了她不小的打击,镇定下来后她给客户一一打了电话,言明会找别家花店帮忙接单,处理好一切,然后才匆匆赶到了局里。

警察局七楼的会议室里,这次坐了不少人。

警方坐在北面,魏海月坐在其对立面,很显然,阵营早就划分好了。

南蔷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同事那边没有多余的位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和魏海月隔了两三个空座的地方。

叶明真将一个本子推过来,她翻了翻,是自己缺场这段时间的会议纪要。

主会人是舅舅,此刻他正与魏海月谈判,没人关注她。

南蔷细细看着笔记,原来陈焱临近中午就去找了魏海月,但对方提出条件想要用“人质”保下原野。

可田晓甜真的在他手上吗?南蔷有些动摇,内心也漫上一丝淡淡的失望。

“魏海月,你这是在威胁警方你知道吗?”

李载柏双手交叠搁置在桌上,国字脸上写着威严,他已经听过对方的条件,田琛的女儿他们确实找了很久,但谢阳桥被打的事情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算了。

“原野打人是他做得不对,但他会动手也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魏海月看了一眼身边的南蔷,视线落在了陈焱身上,“原野和南蔷好歹同学一场,他收到信息,有人在南蔷身上放了窃听器,心中不平,所以才会冲动出手。”

李载柏听完蹙眉:“窃听器?阿南,怎么回事?”

这丫头怎么一点也没和自己提过这件事。

南蔷不知如何回答,这种场面,各科各室同事不少,她不好指责陈焱,“监听范围很小,只在花店附近,事后我问过陈焱,他说是怕我有危险所以让谢阳桥转交,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

陈焱松一口气。

“这么说,算是误会一场。”吴来恩开口一句,想做和事佬。

有其他人不同意:“这怎么能是误会,小桥他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这分明就是恶意伤人。”

“没错没错,而且谢阳桥还是实习警察,这要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干这行,让那些警校的学生们怎么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南蔷没插话,这时候也不方便发言。

魏海月静静听着,等他们说完才复开口,“原野做事冲动了些,但他不知道对方是实习警察,我问过周边的店家,他们也都只道谢阳桥是来打工的小孩,所以故意袭警肯定是算不上的。更何况昨晚的打架事件,据后来询问并不是原野挑起的,这一点,相信在座各位也已经调查到了。”

同事中有人咂舌,他们没想到这个男人行事如此迅速。

警方也是辗转多方询问,今日午时才确定下来,昨天夜里是几个喝醉的少年看谢阳桥拿着花枝,故意取笑惹事。至于那个叫原野的男人,他只是在赶到花店时正巧碰上,捡了棍子敲打谢阳桥的胳臂和腿脚,脑袋的伤痕确实与他无关。

玻璃瓶上的指纹也已经一一核实过,没有一枚是属于原野的。

李载柏权衡一番,“那我们先谈谈田晓甜的事情吧,她失踪近两年,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交代她的下落?”

“我没有向警方交代她的下落自然另有原因,当年的事情似乎对田晓甜的记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很多事情她都忘记了,但我担心有人会利用昨晚的事情故意为难原野,所以才决定将她交还你们。而且······”男人的目光坚定不移,视线扫过在座所有人,最后回到了李载柏的身上,“我需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陈焱没留意那句记忆遗失,却打断他把重点放在别处,语气发笑,“魏海月,你别忘了,当年的案子可是有目击证人的。”

“目击证人也是有可能说谎的。”

会议室的玻璃窗外透进来和煦的阳光,照射出房间里细小的尘埃缓慢浮动,魏海月一字一句,说出了两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陈焱手中捏着支钢笔,在桌面上点了点,“魏海月,你应该很清楚,徐莹莹不可能说谎,她喜欢你,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实。”

陈焱口中说出几人念书时的旧事,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如果她是想要报复我呢。”

“这只是你单方面的说辞,当时她看见你时的眼神,大家都看到了,那不会是恨意,而是欢喜和担忧。”

关于徐莹莹喜欢魏海月这件事,南蔷也是知情的,但少年当初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南蔷自然也不会过分去关注。

南蔷只知道,有一次徐莹莹讲了自己坏话,不知道怎么就被魏海月知晓了,回头就听说女孩遭到了少年的威胁。

魏海月当时是真的想打徐莹莹的,但南蔷听说后反而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终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

2009年的夏日,虞市的日头依旧毒辣。

魏海月推着单车在马路这边,南蔷在对面,她扎着两条蓬松的麻花辫,几缕碎发弯在细白的脖颈,浅绿色的连衣裙随着风轻轻飘起,白色的小皮鞋里蕾丝短袜露出一小截花边,像个洋娃娃。

他们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车道,眼里只有对方,南蔷对魏海月浅笑。

其实她平时表情不太多,笑起来的时候喜欢轻咬着下唇,嘴角微微翘起,然后抿成一条线,梨涡悄悄显露出来,看起来怯怯的,还像个小姑娘。

魏海月觉得南蔷在一群女孩子里白得会发光,否则自己怎么能一眼就看见了她呢,她就是他心底最柔软的月光。

身边有两个女生经过,共撑一把小花伞,躲在下面聊着八卦。

“喂喂,你看那边,是不是南蔷?”

“她怎么也不撑伞啊。”

“她好白哦,真羡慕。”

“算啦,还是别羡慕了,寻常人哪有这样白的皮肤。我上次听徐莹莹说了,好像南蔷是得了什么怪病,你想想虞市太阳这样大,不打伞能行吗,一到夏天就成酱油色了。”

“啊,不会吧,什么病啊!”

“记不清了,白化病还是白血病来着?”

“白血病不就是秋日童话里女主角得的那种病吗?哎,还怪可怜的。”

“是吧,嘘,快到校门口了,别说了。”

“哦哦。”

“诶,你可别说出去啊,我答应了要保密的,就告诉你一个人,南蔷估计也不想让人知道,回头要是传开了······”

“放心吧,你还不知道我嘛,嘴巴牢得很。”

魏海月推着单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将两个女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掌着把手的拳头却暗暗紧了紧。

死八婆。

下午第一节课,老师点名发现徐莹莹不在教室,大家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放在心上,还笑说莹莹大概是午休睡过头了,幸好自己是住校的。

学校后山的一处坟堆边,徐莹莹盯着眼前恶狠狠的魏海月却是想哭又不敢哭。

魏海月折下洋槐树的枝条,合成一股往她脑门上敲:“是你说南蔷有白血病的?”

徐莹莹不敢答,她怕魏海月会打自己。

“怎么,敢说不敢认是吧。”

女孩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的凉鞋上不安地动了动。火辣的太阳照得徐莹莹头皮发痛,汗水顺着她的鼻尖滴到了地上,细微的尘粒被撞击,扬起一层薄灰。

魏海月眯起眼睛突然诡笑,“还是说,你以为我不敢打女生?”

少年扔下树枝,猛地一下就抓住了徐莹莹披散着的头发,吓得女孩哇哇直叫。

“闭嘴。”他拖着徐莹莹不耐烦地一摔,女孩一个趔趄,坐在了坟堆上,眼泪紧跟着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还知道哭?”魏海月居高临下。“知道错了吗?”

啜泣声让徐莹莹有些喘不过气:“知,知道了。”

“到底是谁有病,嗯?”

“是我,是我。”

徐莹莹害怕的样子让魏海月觉得无趣,南蔷并不喜欢自己打架,他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揍徐莹莹,只是想吓吓对方,给她些教训也就罢了,毕竟还和南蔷同班,他不太放心徐莹莹今后会不会偷偷使绊子。

“这次饶过你,若有下次······”

“不会!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少年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神,最后看了地上的徐莹莹一眼,自顾自走回了教室。

但他不晓得的是,徐莹莹后来确实没有再说南蔷的坏话,却在她的小团体里传起了新的谣言。

再后来不久,同年级的学生几乎都听说了,徐莹莹喜欢魏海月,那天下午她是去找他表白去了。

南蔷坐在窗边,一个人默默在笔记本上写着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喂”、“喂”、“喂”······整整五百二十个。

晚自修的时候魏海月出现在了南蔷班级的教室外,他叩了叩窗,南蔷看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窗外递进来一张纸条:“原野说你没吃晚饭?”

魏海月下午被老师留下来训练,就托了原野去送晚饭。

“生气了?”窗外又递进来一张。

南蔷抬头看了看讲台,班主任在看书,周围的同学在做试题,她抿着嘴,终于在纸条上回了一句,“徐莹莹喜欢你,她说那天去跟你表白了?”

没过一会儿,纸条传了回来,前面写了几行又被少年狠狠划掉,最后只落了一句:“你听她放屁!”

南蔷按了按圆珠笔,沙沙沙又回过去,“那天下午她没来上课。”

“嗯,她说你坏话,我教训了她一顿。”

南蔷的心安定下来,浅浅笑了一下,最后写上:“我想吃肉松面包。”

少年的身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窗口上塞进来一个面包,还有一盒南蔷喜欢的草莓味牛奶,上面附着一张便利贴——“小方言,你是不是吃醋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