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在病房里,“意识探索机”的显示屏幕前。
“觉醒就是知道自己干嘛要活着的意思。”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人虽然活在世上,却有相当大部分人都不是醒着的,我们都不由自主受着潜意识信念的支配……”
沈晟:“说人话。”
周彬硕又要朝他挥拳头了,“长话短说!”
医生只得老实道:“人的意识不是一个静止不动的东西,它永远在寻求变化。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和尝试,赵小姐原本破碎的意识已经成熟到了一种程度,可以跃升到另一个层次了,她的意识可以更加完整。怎么说呢,这有点像是武林高手的内力修为又高了一层。”
周斌硕:“那一开始问你子期怎么了你干嘛说不知道?”
医生:“我、我忘记了……”后来你们俩人怼我一个,“性命攸关”了我才想起来。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磨炼,沈晟比周斌硕专业多了,他问的是:“意识到了另一个层次,子期会怎么样?”
医生一顿,想了想,道:“这个……还不知道,毕竟赵小姐成为植物人那么久,原本的意识已经非常不完整了。不过二位请放心,我们会通过‘意识探索机’一路调控,确保赵小姐的安全。”
“子期的意识什么时候会恢复啊?”瞄了一眼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机器屏幕,周彬硕嚷了一句。
“等‘意识探索机’的二级重启程序完成,我们又能和她‘见面’了。”医生欢快道。
不知是太老爷还是太高级,这机器一重启就重启了三天三夜。待机器开始正常运转,他们却依然没能在屏幕上见到子期的身影。
站在年轻的医生面前,沈晟额上冒着青筋,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不是说机器升级高了就能看见子期?她人呢?”
“这、这是因为……”年轻的医生吞咽着口水,斟酌着言辞,“没有一个人来引导赵小姐,赵小姐的意识就不知道该怎么凝聚出自己的形象了。”
“什么意思?”周彬硕“噌”一下从椅子上了站起来。和沈晟一样,三天来,他一步没离开过医院。
医生走到“意识探索机”前,指着大屏幕对两人道:“你们现在看见了什么?”
沈晟与周彬硕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周彬硕说。
医生却是摇头道:“这里面黑黑的一片看似叫空无,但是无中生有有中生无,里面其实有东西已经遍布了整台机器。”
沈晟蹙眉:“说人话。”
医生很想打这个文盲!然而,他克制住了自己。抬起头来,医生厚重镜片上反射着不同寻常的光,“根据意识探索机的使用原理,赵小姐的意识原本是一个残缺的能量点,被我们接引到了‘意识探索机’里去做各种观察和训练。现在她的意识渐渐修复成熟,又扩展分散,不再拘泥于原本的一个小点,而是呈光状迸射开来。也就是说……现在赵小姐的意识在这台机器里无所不在。”
“那她还是我们的子期吗?”科幻小说看多了,周彬硕忍不住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年轻的医生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是,又不是。意识是人脑对外界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也就是感觉、思维等各种心理活动的总和。随着感知范围的扩展,思维的增加,意识必然会发展变化。事实上,人类的意识本来就是变化无穷一直在进化的。现在赵小姐还是赵小姐,但她的意识如果一直不聚形,时间久了就不知道会变化成什么样了。所以,现在我们急需解决的问题是……”
“行了行了,你说得我头都大了。”周彬硕赶苍蝇似的赶他。
医生表示自己很受伤。
这时,沉默许久的沈晟说话了:“找个人把他的意识投射进去,教子期怎么聚形。”他朝医生挑了挑眉,“就像我上次做的那样。”
周彬硕嚷嚷一句:“我也行!”
没想到医生却是摇了摇头:“不行的,现在她的意识已经扩展,原来的方法对她不管用了。她的意识现在遍布整台机器自由自在的,先不说拥有完整意识的沈先生你很难和这样分散的意识沟通,但就赵小姐的意识本身,做什么没事要化个形,让自己束手束脚呢?哎沈先生你别激动别激动,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可这办法想了一周还没想出来。
午夜的医院一派死寂,空空荡荡的走廊上,有一个苍白的身影在行走。
男人全身上下一片死白,像幽灵。他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来到了一间病房前。“啪”的一声他抬手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周彬硕。
今夜是周彬硕值夜。
自从上次被沈晟阴了之后,周彬硕就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他觉得再不能放任沈晟和子期单独在一起太长时间,谁知道那小子背地里又会给子期灌输什么不健康思想?为了保障自己的权利,他提出和沈晟一人一天来轮流值夜。
玻璃墙上映出了男人雪白的颀长身影,但那白中又带了一点黑,原来,他在黑西装外套了白色的无菌服。
五指张开按在门上,眼睛深深望进去玻璃门内,他就这样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终于,“啪嗒”一声,他推开了玻璃门。
子期瘦了,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
“医生说你的意识如今在机器里自由自在无所拘束,你不愿意回来了。你舍得就这样丢下我吗?”他在床边的地上坐下来,小心翼翼捧起子期的一只小手,深深亲吻她的掌心。
“子期,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小气而记仇的人,如果你就此丢下我不管,我会记恨你的。”
“你问我准备记恨你多久?至少也是一辈子吧。”
“对了,昨天是我生日,我回去见我爸了,李管家也在。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知道你一定把我的生日给忘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记得你的生日。”
“子期,你怪我吗?”
可惜子期永远不会回答他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他就这样捧着子期的一只小手,与她十指相扣,在床边的地上睡着了。
“嘀嗒——嘀嗒——”是钟表在走动的声音吗?
沈晟猛然间惊醒过来,抬手去抹额上冷汗的同时,他惊觉自己一只手还牵着子期的,赶紧把有些冰冷的小手塞回被子里去。
子期脸小小的,脸色白白的,眉间有一点隆起,像是一抹抹不去的忧愁。她在担心他吗?她在回应他刚刚说的话吗?
医生却说那只是身体的物理反应,现在的子期是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人的。
饶是如此,沈晟还是禁不住伸出手去,想抚平子期眉间的忧郁。他记得李管家也常对父亲做这样的事,陪他说话,替他梳头,留心他脸上哪怕最微小的一个变化。那时候的沈晟完全不能理解李管家的行为,“他爸已经植物人二十多年了,你对他做这些还能有感觉吗?”
李管家闻言只是笑笑,“有感觉的。只要你用心对他,他就会有感觉的。”
只要你用心对他,他就会有感觉的。
沈晟突然直起上半身,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咚——”的一声,周斌硕脑门先着地,把自己砸醒了。他扶着沙发坐起来,人还迷糊着:“我怎么睡着了……不过,刚刚梦里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等等!”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犀利视线倏地射向子期。
玻璃房内静悄悄的,只躺了子期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