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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期只是觉得,相较于那个同为女人的同性,她更想了解一下那个异性。那个正在和那人吵架的异性,她知道他的名字叫沈晟,她知道她与他之间曾经发生过很多很多的事,而她,想要更多地了解那些事情。子期不知道的是,当她集中焦点在思考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时,她整个人已不自觉被吸向了那个男人所在的“3D电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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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古朴的老房间,昏黄暗色的灯光,这是哪里?
向下的视野里,子期看见房间里一男一女正在争执:
皱着眉头的沈晟说:“你母亲是?”
子期看见下方的自己在说:“沈晟我妈离开我的时候我才5岁……”
子期想起来了,那件事!她要写的书,沈家辛秘,地下室的照片……沈晟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伤害了沈晟!她要怎么办?!
强烈的情感一出,她瞬间融入了当时的氛围里。
时间是沈晟发现了赵子期的笔记本,和她翻脸以后。
沈晟打开房门,他眸光一闪,本就暗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黑,“你来做什么?”
赵子期深呼吸:“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对。”
和之前某次的情形一样,意识状态的子期可以看见当下赵子期和沈晟的一言一行,却无法进入到赵子期的身体里去。不过,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瞬也不瞬盯着眼前的赵子期和沈晟看,只想了解一下当日沈晟生气后,事情的后续发展。
沈晟冷冷看住面前的小女人,走廊上的暗灯光将他的眼睛照得愈发晦涩不明,“你怎么进来的?”
子期咬唇:“佣人放我进来的。”她是费了半天劲才打听到沈晟今日在沈家老宅。而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又不禁有一点小窃喜:从刚刚沈家佣人的表现看,她应该还觉得她赵子期是沈晟的女朋友的,沈晟并没有把他俩分开的事到处去说。这是不是表示,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砰砰砰——”子期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还有沈晟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音。在某一个瞬间她抬头,看见沈晟放在把门手上的手收得死紧。她还来不及解读其间含义,接触到子期视线的沈晟已然收回了手。
“你可以走了。”
子期:“?”
沈晟并不看子期,而是没甚温度地扯了扯嘴角,“你来道歉,现在道完了,还不走?”说罢,抬手就要关上门。
“等一下!”子期冲动之下就一步上前拉住了沈晟的胳膊,“给我三分钟!给我三分钟听我说理由好吗?”
沈晟的视线落在她拉住他胳膊的那只小手上,身体不自觉一僵。她的小手热,他的身体凉;她的指甲粉嫩,牢牢扣在他古铜色的手臂上,有种异样的视觉冲击。
沈晟没有说话,而他的沉默显然给了子期希望。子期的另一只手便也自动自发搭上来,得寸进尺地两手抱牢沈晟胳膊,软语道:“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这间是沈家老宅的主卧,沈家上一代主人沈长天生活过的地方。上一回来沈宅时,子期就与沈晟一起在这间房内度过了愉快的一晚。视线扫过那张齐整也冷冰冰的大床时,她脑海里自动自发就浮现出了那一夜俩人在床上……在一起的场景,她的脸不合时宜地红了一下。幸而,背对着她的沈晟看不到。
沈晟面朝着窗户而立,透明的玻璃上映出他黝黑深沉的眼,也映出了傍晚时分北潭山上的林木森森。
“你还有2分钟。”
脑海里的旖旎顿消,子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蜷紧了。她深吸一口气,望着沈晟坚韧的背影,艰难道:“沈晟,你听说过……许思晚这个名字吗?”
玻璃窗户上,沈晟的眼睛刹那间一凝。
子期闷头道:“她是我妈妈。”
“她在我5岁生日那天,离开了我……”
最艰难的部分一说出来,接下来的话匣子就容易抖多了。子期抖啊抖啊抖啊抖,一分钟过去了,2分钟过去了……抖了都快20分钟了沈晟还没让她停下来。
“……我记得那是一个台风天,我们一家三口本来好好围在沙发边给我庆祝生日的。在我要吹蜡烛的时候,妈妈的电话突然响了。她说了声‘抱歉’,就去房间里接电话。爸爸当时有点不高兴,我就悄悄爬下沙发,跟在了妈妈后面。妈妈拿着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很无措又很激动的样子。我听见她说‘沈长天,我们不能……’,‘你说老地方……’,‘不行,我不能走,至少不是现在’……”
“可我妈妈最后还是走了,她甚至都等不及看我吹掉生日蜡烛……”
“我那个时候很缠人的,一路跟着她跑下楼去,哭着吵着闹着不让她走……”
“我爸爸也很难过……可对着妈妈,他向来是说不出来一句重话的。”
“妈妈,妈妈你别走!”子期尤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小小的她跌跌撞撞跟在妈妈身后。子期妈妈终于忍不住回过身来。她在小子期面前蹲下身,颤抖着手摸过女儿柔软的头发、胖乎乎的小脸、肉嘟嘟的胳膊和小手,“子期乖,妈妈要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妈妈答应你天亮前一定赶回来。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雨夜里,小小的子期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可她妈妈食言了,子期等了快二十年,她的妈妈都没能回来。
法律上规定,人若无故失踪4年以上,其亲属便可向法院申请宣告亲人死亡。但子期没有那么做,她坚信许思晚总有一天会回来。而据她了解,沈家也并未申请宣告沈长天的死亡。这无形中给了子期一种希望,她就是觉得沈长天和她母亲的失踪,必然有某种隐秘的联系。因而这些年来,她从未放弃过找寻。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是沈晟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
子期诧异地抬头朝他看过去,沈晟是从不会在卧室里抽烟的男人。可惜缭绕烟雾间,她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听了她的故事,他会怎么想她?会同情她吗?会帮她吗?
都快把一根烟抽完了,沈晟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子期对视:“这件事你谋划了多久?”
子期心中一疼。谋划,他居然用“谋划”这个词!搞得她有多十恶不赦似的!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来到他身边,确实是她谋划已久的事。“大概大半年吧。”她心中又气又恼,气自己也气沈晟。她负气地别开眼去,泄愤似的抬手去挠面前的空气。也因此,她错过了沈晟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你怎么不说话?”沈晟长时间地沉默,子期又忍不住去招惹他。
沈晟烦躁地抽了口烟:“这件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子期心中一动,有点扭捏,又禁不住朝他蹭过去:“你什么意思?”
沈晟看她一眼:“字面上的意思。”
子期讶异:“你不打算帮我吗?”
沈晟回避子期的眼神,低头,脚下是自己的身体投下来的一团扭曲暗影。他自嘲地笑了:“帮你什么?”
子期咬了咬唇,她对沈晟确实是太信任了。下意识就以为只要他了解了她的苦她的痛,就会来帮她来心疼她。但事实是,他什么表现也没有。他看起来,甚至没有心情来多了解一点她的过去。子期的一腔热血骤然冷下来,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浓重的失望,看来,这段时间她是被爱情冲昏头了,以为沈晟爱她,就会为她做任何事。呵,男人情动时说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短短时间内,子期脸上晴转多云,阴转阵雨,最后,又归为寒冷的冰冻天,她用一种淡漠又理性的声音对沈晟说:“这件事情不仅和我妈有关,据我所知,还涉及到你父亲,沈长天。”
沈晟刹那间皱眉。
房间里很安静,便显得楼下草坪上的蝉鸣声愈发恼人。
沈晟也不说话,只拿黑眸锁住子期。半响,他深吸一口浓烟,出其不意就朝子期的方向吐了口烟圈。
子期被呛了几下,“噔噔噔”后退数步。她皱眉看着沈晟,他恶劣的态度叫她很不高兴。但此刻最重要的显然是和沈晟谈判,因而,她克制自己道:“二十年前,警方判定我妈是失踪,和你父亲沈长天一样。”
沈晟幽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子期,脸上面无表情。
明晃晃的灯光下,子期莫名感觉沈晟的眼里带着犀利的刀,剜得她无所适从。但事关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仍咬咬牙,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我找人调查过,我妈当年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你父亲。她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沈家老宅。你父亲和我妈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失踪的!”
“警察怎么说?”沈晟突然道。
子期一愣。
沈晟碾灭了手里的烟,抬头看过来时,眼神讳莫如深:“我不信你没找过警察。”
子期的眼神动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飞快道:“当年警察并不相信一个5岁小孩子说的话,我说了一个沈长天的名字,说了一个沈家老宅,我说我妈妈经常去找那个叔叔的,妈妈离开前的那晚就是去见那个叔叔。但是警察不相信,我还被我爸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等我爸愿意理我的时候,他让我忘了我妈。”
“所以,为什么不忘?”沈晟轻飘飘道。
子期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那是生我养我的妈妈啊,我怎么可能会忘?!我怎么可以忘?!”
沈晟静静注视着子期。
有那么一瞬间,子期觉得自己在沈晟眼中看见了残忍之色。但她随即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不会的。沈长天也是当年失踪的人之一,沈晟怎么会不管父亲沈长天的死活?也就是认定了这一点,她才会来接近沈晟的。只是,她当初抱的是与沈晟合作的目的来的,却没想到会情不自禁和沈晟成为恋人。如今也只能感慨一句,缘分弄人。
她在这边思绪万千回忆往昔,耳边却听沈晟用没甚语调的声音说了一句:“所以,到此为止。”
子期茫茫然回视他:“你说什么?”
“我说,一切到此为止。当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无关。”
子期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完全被他的铁石心肠伤到了。
沈晟长长的羽睫垂下来,完全遮盖住了眼里的情绪:“你回去吧。”
子期一颗心凉到了极点,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怀疑过……沈晟对她的感情。如果、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会下那样的狠手伤她吗?
“你一点不觉得奇怪吗,你爸和我妈的关系?”子期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冰一样冷,“你爸和我妈为什么会同时失踪?谁带走了他们?二十年了啊,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沈晟面无表情:“我爸失踪的时间比你母亲晚了一个月。”
子期也扑克脸了:“那是因为当年你二叔沈长林为了稳住沈氏的生意,故意隐瞒了你父亲失踪的确切时间!”
沈晟锐利的目光倏地射过来,“连这个都知道了,看来你的功课做得还真不少啊,赵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