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 就听太子那厢又进一步冲她解释道:
“噶礼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礼的四世孙,几个月前才刚任两江总督一职的,皇阿玛一直很信任他,认为他治事敏练,唯一不足的,就是喜好生事……”
陶沝面上没出声, 心里却是十分赞同地点头,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冲他儿子的这副德行,也不难看出乃父日常的行事作风。
正想着,外面的喧闹声离大殿越来越近,看样子, 刚才那个人已经朝着殿内方向走来。
陶沝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太子:“他们好像要进来了,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太子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妨, 噶礼这个儿子我以前并没有正式见过, 再加上我现在这样的打扮,想必他也应该认不出我才对……”
陶沝正想说什么, 结果下一秒,原本排在殿外的人群就被分散开来了, 一个穿着青织金仙鹤宋锦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模样有些尖嘴猴腮, 眼袋浮肿, 眼神亦是飘忽不定, 一眼看上去就是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
不过正如太子所说, 那人的目光只快速地从此刻立在殿内的陶沝和太子两人脸上匆匆扫过,并没有认出后者,还以为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当即很是不屑地朝两人一挥手:“你们两个赶紧给小爷滚出去!”
听到这话,陶沝立刻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会因为对方的这一“大不敬”而当场动怒。
不过太子显然比她想象中的更能忍耐,也有风度,甚至不等那名男子说第二遍,便低头拉着陶沝离开了。
待两人走出大殿,比他们先一步出来早已候在外面的米佳慧和茱萸等人连忙迎上前来:“你们没事吧?”
陶沝偷瞄了一眼此刻仍保持一脸面无表情的太子,朝两人无声地点了点头。
米佳慧见状松了口气,旋即便立刻恢复笑脸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去吧!”
陶沝点点,拉着太子正要离开,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站住!”
这个声音正出自刚才那位噶礼之子之口,而且显然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
那一瞬间,陶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回身,将太子挡在了她的身后,结果对方根本连看都没看她和太子一眼,直接从他们俩身边越过,朝着走在前面的茱萸径直而去——
“美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此语一出,其他人皆是一愣。大概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出意外的剧情发展。还没等陶沝多想,就见噶礼之子已毫无顾忌地一把扯住了茱萸的衣袖,旁若无人地当众语出调戏:
“美人身上好香啊,可是擦了什么胭脂水粉?还有这柔荑,看起来也是柔腻细滑的很,就是这衣服的料子粗糙了些,怕是会磨破美人细嫩的肌肤吧?”
他一边说,一边就想去摸茱萸的手,但好在被茱萸顺势躲开了——
“这位爷,还请自重!”
“自重?呵——美人恐怕还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吧?小爷可是现任两江总督之子,只要美人随我回总督府,小爷保你这一辈子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说罢,更加肆无忌惮地想要伸手去摸茱萸的脸。
这一幕场景让站在旁边的陶沝看得当场怒从中来,下意识就想上前阻止某人的毛手毛脚,但被站在她身后的那位太子殿下率先拉住了。
见状,站在两人身边的米佳慧立刻主动走上前去,以身挡在了茱萸和噶礼之子的中间——
“这位爷,这位姑娘摆明了不想跟你回去,还请您放手才是——您阿玛既然身为两江总督,那便是这些百姓的父母官,您又怎可当街强抢民女,败坏你阿玛的名声?”
那位噶礼之子显然被米佳慧这番话说得恼羞成怒,当即将其往旁边狠狠一推,嘴里还高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说爷的不是?爷的事还轮不到你这种贱民来管!”
他骂咧咧地说完,直接朝站在他身后的那些打手一挥袖,那几名打手立刻上前,将米佳慧团团围住,似是想要对她出手。而见此情景,原本站在旁边不远的白子涵也立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再度挡在茱萸身前——
“慢着!这位姑娘是我芙蓉坊的人,还请这位爷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那位噶礼之子显然没想到除了米佳慧之外还有人会如此不识相地跑来“自寻死路”,当下忍不住白了白子涵一眼,但在注意到后者的长相之后,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是谁?”
闻言,白子涵谦恭有礼地朝他拱手作揖:“鄙人姓白,是‘芙蓉坊’的班主!”
那人闻言再度白了他一眼:“芙蓉坊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好心出声提醒:“是戏班的名字。”
而听到这话,那人也立刻跟着大笑起来:
“说了半天,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戏子而已,居然也敢跟爷说这种话?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语毕,又目光猥琐地绕过白子涵,盯着此刻被他挡在身后的茱萸——
“……爷限你两日之内,把这个美人送到总督府里来,否则,你这个戏班也就别想在江宁待下去了!”
这话说得还真是典型纨绔子弟的作风!
但白子涵显然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主:“抱歉,我们戏班除了唱戏之外,不做别的生意!”
听他这样一说,那人也跟着大怒:“哼——爷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爷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爷就让你整个戏班在江南彻底消失——”
说话间,那几个原本围在米佳慧身边的打手也立刻让白子涵这边围了过来,形势一下子变得有些严峻起来。见状,陶沝立刻回头看了一眼被她挡在身后的太子,后者这会儿的脸上也明显泛起一抹犹豫之色,大概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挺身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听起来极为清朗的年轻男声突然从人群后方凌空传来,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却明显透着几分气势——
“我道是谁胆敢在这鸡鸣寺里如此嚣张,却原来是干都你啊——”
话音未落,原本站在后方围观的人群已自动往两边让出了一条空路,一个看上去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青金色的云锦妆花缎袍,整个人的气质格外清新出挑,就连说出的话也相当给力——
“看来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倒是‘教子有方’!”
他特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的音,任谁都听得出他说的是反义。
陶沝不由得立刻在心里给对方狠狠点了个赞,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其气势竟完全不输大人。但还没等她多想,太子那厢已用力地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是曹府的人!”
什么?!
这话一出口,陶沝当场一惊,她本能地转过头去看向某人,却发现某人的脸色这会儿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他是曹宣的四子曹頫,也是曹寅的侄子,为人聪颖,诗才亦很好,从小就跟在曹寅身边,是在江宁织造府中长大的,上回在曹府,皇阿玛还让他当众念自己作的诗来着……”
“所以,他见过你,很有可能会认出你是么?”
意识到此中的严重性,陶沝的心再度突地一跳,当下赶紧护着太子又再度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但好在周围也有人在不停向后退让,所以她的这番举动倒并没有显得太突兀。而刚才那名少年的注意力这会子似乎也全都集中在白子涵身上,并没有往陶沝这边多看一眼。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位被称作“干都”的噶礼之子显然也听出了这名少年话里所含的嘲讽之意,回话的语气亦是不爽到了极点。“……我阿玛今日前来寺中敬香,所以我让这些刁民暂时滚出去,又何错之有?”
“我今日正好陪祖母一起来鸡鸣寺礼佛,听说你仗势在寺里赶人,自然要进来瞧瞧——”少年看起来似乎并不惧怕这位两江总督给出的威慑力,语气甚是云淡风轻。而且,他似是认识白子涵,打招呼的口吻也显得相当熟络——
“没想到白班主也会带人来寺里礼佛,正好省了我再跑梨园一趟——过两日是祖母寿辰,祖父想请你们再去府里唱两天戏……”
他的话还未说完,干都那厢已气得脸色发红,忍不住插嘴道:“怎么,你们曹府是打算给这个戏子撑腰么?!”
“是又如何?”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云淡风轻,“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这位白班主颇得宫中某位贵人赏识,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才是!”
“哼——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宫中的贵人,天高皇帝远,难道他还能现在飞来这里管我么?”
“我这可是好心劝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到底是谁不识好歹?你以为我们总督府会怕你们曹家么?”
“!@#¥%……”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相互对呛,包括跟在双方身边的那些侍卫和打手也各自冲对方的人马虎视眈眈,大有双方主子一声令下就准备开打之势。
正在这时,白子涵那厢突然朝陶沝和太子这边快速瞥了一眼,并以眼神示意他们两人赶紧离开。
虽然觉得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开溜实在有些对不起朋友,但想想太子的身份若是因此暴露,恐怕大家都会死得更加难看,所以,陶沝最后还是用力咬了咬牙,拖着太子混入了身后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