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宫宴上没吃饱吗?”无欢好心的问道,可是齐恒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瞪着她,让无欢越发纳闷。
“坐,陪朕吃点东西。”齐恒淡淡的开口,也不理无欢,自己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无欢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拿起了筷子,晚上她也只吃了两个饺子,方才堆雪人堆了半天,这下看着一桌子的菜还真是有些食指大动。
刚吃了两口,无欢突然反应过来——这一桌子的菜,不会是齐恒这厮特意为自己叫的吧?
但一想到这里,却是一口菜梗在了喉咙处,差点没将她噎死在那儿。
再看齐恒只随便吃了一点便放了筷子,这就更加印证了无欢的想法,当下心里咯噔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边无欢一个人满脑子的小九九盘算着齐恒这厮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表情也是格外精彩,而她的所有小动作都被齐恒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无欢一边埋头苦吃,一边食不知味的时候,齐恒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锦盒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将那锦盒推到自己面前,无欢停下了筷子,指着自己鼻尖:“给我的?”
齐恒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端起面前那碗汤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无欢下意识的便想要推拒,毕竟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上次拿了他玫瑰膏的伤疤还没好完,她可是记得那痛的。可是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簪。
那玉簪通体透亮,水头极好,簪尾雕的是一枚精巧的铃铛,无欢对玉器还算得上有研究,故而一看便知此簪不是凡品。在玉器上雕花本就不易,更何况是雕成这样镂空的铃铛,甚至那铃铛上面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对做工的考究可见一斑。
“这是,特意给我的?”无欢又问了一句,齐恒略微抬眸扫了她一眼,反问,“你说呢?”
无欢想了想,将那玉簪放回到锦盒中,轻叹一声:“皇上接下来又有何打算,不妨直说吧。”
话音落,齐恒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喜怒不辩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咬牙道:“你以为,这是朕又在筹谋的一步棋?”
“皇上乃是天子,思虑周全,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窥探圣心的。”无欢撑着下巴,右手拿着筷子在碗里慢慢的拨弄,碗里的汤慢慢转起一个小旋涡。不过她没用力,倒也不至于将汤洒出来。
“如若不要,扔了便是。”齐恒扔下这句话,黑着脸放下筷子起身便出了门。
留下无欢一个人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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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姑娘一早便离宫出了城,上了苍山祭拜,未时方回。随后去了城西广济街一户民家。属下查过,这户主姓张,是个寡妇,以前曾做过叶姑娘的奶娘,张大娘下面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皆已嫁人,小女儿在裴相府上当丫鬟,名叫喜鹊。想来叶姑娘此去一则是故人叙旧,二来是和那喜鹊碰头的。”连枝一五一十的将无欢的行程报给齐恒,后者听后,许久没有回应,依旧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
过了好一会,齐恒才淡淡的开口问道:“可能探听到,她让那喜鹊做的是什么?”说话时齐恒没抬头,又将书翻了一页。
“回皇上,都是一些裴家人的动向,尤其是裴相。”
“裴肃老奸巨猾,若是想暗地里谋划什么事,又怎么会让一个小丫鬟撞个正着?”齐恒好笑,这丫头,心思还是太单纯。
“不止如此,前些日子叶姑娘还雇几个大娘在裴府院墙外聊天,说裴相去逛花楼的风流韵事,恰好裴夫人做东,宴请其他高官的夫人来裴府赏梅,所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当晚佩夫人便和相爷大打出手呢。”
“哦?竟有此事?”齐恒来了兴致,想了想,“难道就是为此,裴肃才称病十日没有上朝吗?”
“正是如此。”
“后来如何?”
“裴府上下自是闹得鸡犬不宁,裴相去年才纳的那个小妾,估摸着快被裴夫人给弄死了。”
“裴夫人一向专横跋扈,当年若非有她娘家的支持,那裴肃想来现在还是个无名小卒。再者这裴肃风流成性,这该出的乱子迟早逃不掉。”齐恒冷笑,随即疑惑道,“她为何突然对裴家出手?”
“属下也不知,只是叶姑娘近来的动作虽然有些大,不过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这是自然,光凭着这后院起火的把戏就想动摇裴肃的地位,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过属下发现,现在裴相在‘鸾凤楼’似是也有相好。”
“鸾凤楼?”齐恒问道。
“皇上有所不知,那‘鸾凤楼’乃是京中也是颇有名气,不过却不同于别的花楼,里面的,皆是小倌。”
连枝说完,齐恒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竟不想裴肃还有这等癖好?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此事裴相藏得极深,每次去都是走后门,‘鸾凤楼’的人还特意为他辟了一间院子供他休息,裴相每次去都是点一个叫落秋的小倌。下面的人跟着叶姑娘时,发现她与那落秋有过接触。”
“你的意思是,那落秋,是她的人?”
“应该错不了。”
“呵,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想不到,她还有这本事。”齐恒冷笑,想来这其中,怕是少不了那萧某人的功劳吧。
想到这里,齐恒手不经意的缩紧,攥在手中的书也被捏得有些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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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宫外的无欢,在张大娘家中用过晚膳,正婉言拒绝了张大娘要她留宿的建议,独自一人往城南去了。
一路上,无欢的心绪都有些起伏不定,这么多年没见过奶娘,她竟已经老成这样了,两鬓的头发都已经变得花白,脸上也尽是岁月刻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子,无欢格外心酸。
而奶娘见着无欢也是高兴地喜极而泣,她一直以为小姐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一直拉着无欢不肯撒手,一边碎碎念,一边抹眼泪。喜鹊站在旁边劝了好半天,这才堪堪止住。
毕竟是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家里与家人团聚,要么便是走亲访友,所以街上人并不多,便是往日最为热闹的烟柳巷此时都门可罗雀。
不过也是,大过年的都得待在家里,谁还出来逛窑子?
无欢的马车绕过烟柳巷的后街,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门口,无欢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敲了敲门。不一会便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也是左看看又看看,这才将她让了进去。
那小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生得倒是清秀,一边领着无欢往内院走,一边小声道:“姑娘可算来了,公子都等您好久了呢。”
穿过回廊,到了一座精致的院子,门是开着的,无欢进去,一股暖意袭来,瞬间抖落了浑身的寒冷。
“落秋公子倒是会享受,这椒房恩宠可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无欢打趣道。
“叶姑娘总是爱打趣人家。”人未至,声先闻,光听声音那柔媚入骨,便知是个尤物。一袭白衣的落秋从内屋出来,见无欢正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交给旁边的小童,笑道,“大年初一来逛窑子的,你恐怕是第一人了。”
无欢“嘿嘿”一笑:“平日里都不得空,总想着抽时间来看你,但总是耽搁了。”
“无妨,你心里想着我便好。”落秋掩口轻笑,坐下来给无欢倒了一杯热茶,后者道了谢接过喝了好几口,勉强去了身上的寒意。
“唉,落秋美人这一笑,可真是,啧啧啧。”无欢盯着落秋的脸啧啧称赞,他这张脸生得雌雄莫辨,竟是比无欢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若非他命苦身在这青楼,想来一定会成为被人看杀的卫阶。
其实无欢与落秋倒是有些渊源,若是按资排辈来说,无欢还得叫他一声表哥,他是无欢的娘叶霓裳一个表姑妈的儿子收的义子。这人她其实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娘提过,还是萧湛告诉她的,她知道后还愣了许久,原以为她的亲戚都死光了,不想竟还有个活着。
要说这落秋也的确命苦,因为男生女相自小便备受欺负,爹一直觉得他是妖孽,加上家里穷,便将他带入兰陵城想要卖掉。不想刚好遇见叶霓裳的表嫂,见这孩子生得好,便买了回来。那时候叶霓裳表兄表嫂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始终没能怀上,将落秋带回去后发现这孩子格外懂事听话,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于是便干脆认了他做义子。
从人人喊打的妖孽变成了与兰陵叶家沾亲带戚的义子,这让落秋受宠若惊,在叶家更是小心谨慎知书懂礼,生怕做错一点事惹得别人不高兴。原以为人生从此会变得不一样,谁成想顾羡之倒台,连带着叶家也跟着覆灭了,不过陛下只诛了顾羡之三族亲,落秋这才逃过一劫。不过叶家却从此一蹶不振,养父母死在了一场瘟疫中,他虽幸免于难,但后面还是沦落进了青楼,成为头牌。
两年前无欢跟着萧湛四处游历,路过兰陵,碰巧有人张榜求医,萧湛将他救了,后来才发现他竟和无欢有如此渊源。
每每思及此,无欢都不得不叹一句,人生如戏,竟处处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