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医女,在下替你诊下脉吧。”萧意笑道。
无欢心中一惊,身子不适本就是她找的一个借口,怎么可能真的让他瞧病?忙寻了个托词准备遁走,不想那人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笑道:“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替叶医女看看身体状况而已。”
“不必了,一点小毛病就不劳萧医师费心了。更何况,我也是医女呢。”无欢礼貌的拒绝,努力挣开了萧意的桎梏,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意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方才趁着抓她手腕时探了下她的脉,虽然略显虚浮,像是气虚不稳的样子,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那边薛太医晃悠晃悠的到了承乾宫,见了斜靠在贵妃榻上看书的齐恒,行了个大礼:“老臣参见皇上。”
齐恒将手中的书合上,转过头朝薛太医那边扫了一眼,见他身后是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晦涩之意,随即笑道:“薛老快快请起。来人,赐坐。”
薛太医也不废话多说,问道:“听说皇上身子不适,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也没什么,都是奴才大惊小怪罢了。”
“咦,话不能这么说,小病成疾。皇上身份贵重,自当保重龙体,切不可因小失大。”说着,从旁边小童背着的药匣中拿出号脉枕,“皇上将手伸出来,老臣替您瞧瞧。”
齐恒依言将手伸了过去,薛太医将手搭在他腕上,闭上眼另一只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听说,薛老破例招了一名医女进太医院,还收做了关门弟子?”齐恒突然开口。
“哦?皇上日理万机,竟连此事都知道?”
齐恒笑而不语,薛太医继续说道:“老臣见那丫头资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这才选的她。”
“薛老的眼光,定是不差的。”
“不过是尽本分罢了。”说着松了手,笑道,“皇上龙体无甚大碍,就是最近天冷,加上国事劳累,有些内火上炎。待老臣与您开两幅去火的药就行了。”
“有劳薛老了。”
“皇上说哪里的话,都是微臣的本分。”薛太医起身,“那老臣这便告辞了。”
薛太医起身行了个礼,正欲退下,不想齐恒却突然开口道:“哦,这大冷的天,药煎好了就不用薛老亲自送来了,叫你那个小徒弟送来就行。”
薛太医愣了一下,诚然太医院有的太医为了跟踪宫里主子病情会亲自煎药送过去,但是这也只是极个别的情况。一般无甚大碍的病症都是太医开了方子然后会有药童去捡了药去熬,然后差了宫女太监送去。有的主子怕有人路上在药里动手脚,都会让自己的亲信去太医院取了药拿回去煎。
皇上这也算不上什么毛病,怎么会突然提到自己送药过来这事呢?
薛太医回过神来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小徒弟”是谁时,突然有些既茫然又了然的感觉,应了一声,这才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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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我送去?”无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满脸不可置信。
“对啊,你送去。”薛太医胡乱的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期间也没抬头看无欢一眼。
“可是,为什么……”无欢有些慌乱了,为何会让她去送药?这并不是医女该做的事,甚至可以说,这也轮不到她来做吧?
皇上的药一般都是由他的贴身内侍亲自来取,取的时候还要先试毒,然后才会端走。可为何这次竟没人来取了?
此举究竟是何寓意?
无欢眉头紧拧,咬着嘴唇不说话。
“可是我身子不大好……这……”无欢踌躇。
“无妨,你只是送个药,又不让你接近陛下,有什么关系。行了快去把,一会该凉了。”
“……”这下彻底将无欢堵住了,根本找不到什么话来辩驳。
见实在是躲不掉了,无欢这才咬牙提起那个提盒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今日雪下得很大,弦歌撑了把伞,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还在心里琢磨,她不过是去送药,应该是见不到齐恒的,而外面的小太监应该也是没有见过她的。再者,那日过去这么久,想来也不会有人记得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虽然无欢找了诸多借口,让自己忐忑的心情平复下来,可是理由越多,反而更慌了。
就这么低头走着,加上撑着伞没看见前方迎面走来的人,就这么撞在一起,无欢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中的伞也掉在地上。
幸亏对方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你没事吧?”
堪堪稳住,无欢第一时间是去看看提盒中的药洒了没有,还好盖子严实,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抬头发现对方竟然是萧意。
“是萧医师啊。”无欢嘴里呵着白气打招呼。
“是啊,真巧,又碰上叶医女了呢。”萧意笑道,弯腰将她的伞捡起来递到她头顶,“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去给皇上送药呢。”
“皇上?”萧意眸色有些意味不明,“为何不是公公来取?”
“不知道,薛老让我去的。”
“薛老?”萧意眸色微沉,最后勾了勾嘴角,笑道,“我替你送去吧。”
“这,不好吧?”人家一个太医,三番五次替自己当跑腿的,实在是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好的,负责皇上脉案的一直是王院正在负责,只不过这几日他身子不大利索,我又是一直跟在王院正身边负责调理皇上身体的,若非王院正告假,此事也当是他来做。如今我不过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又有何不妥?”萧意的话在理,连无欢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那,又要劳烦萧医师了。”
“客气了。”萧意将无欢的伞递给她,然后自她手里接过那提盒,“回去吧,天冷,别着凉了。”
无欢忙将手中的伞递过去:“这伞还是你拿着吧,这边去承乾宫要穿过御花园的,别淋湿了。”
萧意那漂亮的眸子在一瞬间似是华光大盛,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脸上的笑意也更深:“那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待用完便将伞还给你。”
“没关系的。”无欢行了个万福礼,抖抖索索的转身离开。
萧意握着伞柄,那上面还留着些许温度,透过指尖,沿着四肢百骸传到心底。
当萧意将那提盒交到元宝公公手中时,只见元宝原本胖的没有一丝褶子的脸皱的跟橘子皮似的,一脸颓丧的瞧了瞧萧意身后:“萧医师亲自送来的?”
“是啊,王院正这几日告假,下管一直辅佐他负责这承乾宫的脉案,自然是由下官送来。”
“可是……”元宝似是欲言又止。
“可有何不妥?”
“哦,无事。”元宝将那提盒打开,拿出银针在里面试了试毒,又给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随即后者上前将药碗中的药倒了些许在另一只碗中,仰头喝下。
过了片刻,小太监道:“无碍。”
元宝这才接过萧意手中的提盒,道了声:“劳萧医师稍等片刻。”说着便进了承乾宫。
“好。”萧意应道。
过了一会,元宝出来:“萧医师,皇上有请。”
萧意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泰然自若的提了衣角踏进了承乾宫。
齐恒坐在书桌前批折子,听见元宝通报薛太医来了也没有抬头,甚至连“嗯”都没有“嗯”一声。萧湛瞥了一眼齐恒手边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的那碗药,没什么表情,拱手请安:“微臣萧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齐恒仍旧没有反应,元宝知皇上现在心情不佳,也不敢开口提醒,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礼未毕,萧意也不敢起身,只好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齐恒才悠悠的开口:“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萧意这才直起身子:“谢皇上。”
“听闻萧卿才入太医院,一切可还习惯?”齐恒放下手中的折子,斜靠在龙椅上,将萧意上下打量了一遍。
“回皇上,有太医院的前辈们指点,微臣受益良多。”
“是么。”齐恒笑道,“能得王院正提携,又能让薛老另眼相待,想来萧卿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各位前辈抬爱罢了。”
“萧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实在难得。”齐恒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道,“听说令尊也是杏林高手?”
“皇上过奖了,家父只是普通的大夫罢了,谈不上高手。”
“萧卿过谦了,能培养出爱卿这般的人才,令尊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萧意笑而不语。
齐恒突然转了话头:“萧卿如今可否婚配?”
萧意微微垂眸,眼中有锐芒一闪而过,但面上仍旧恭敬:“回皇上,微臣尚未娶妻。”
“那正好,刑部侍郎袁崇焕,他有个女儿,样貌才艺放眼整个大梁都是一等一的,你二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袁侍郎也与朕提过,觉得你大有可为也想招你做婿。朕有意为你二人赐婚,萧卿意下如何?”齐恒笑意盈盈,但语气中却带着些许不容反驳的意味。
齐恒的表情淡淡的,浅褐色的凤眸闪着些许微芒,而萧意则是心下冷笑,皇上此举何意,他若是看不出来你,岂不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