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她便越发坚定了，要留在方家，要嫁给方清的心思了。

她在思考的时候，方清也在看着她，眼底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那只是飞快的一瞬，很快便又沉稳下来。

他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自己的双腿上，“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苟延残喘的度过余生，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何婧当他是因为不能站起来的双腿而难过，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方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我嫁给你以后，可以好好的照顾你。”

方清扯了扯唇角，“我的腿好像有点难受，你能帮我按一下吗？”

“当然可以。”何婧跃跃欲试，“这些事情是我这段时间来常做的。”

说着，她便将双手挪到方清的腿上，慢慢的按揉起来。

“怎么样？有感觉吗？”

方清摇头。

他看着何婧按摩的样子，却完全不是他睡着时，被人按摩的感觉。

她的动作很轻柔，却是毫无章法的乱按，并没有像他昏睡的时候，那个人给他按的明显是在刺激腿部脚部的穴位。

“舒服吗？”何婧卖力的按着，脸上是一片柔情蜜意。

方清闭了闭眼睛，忽然道：“不用按了。”

“怎么了？”何婧停下来。

方清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一双黑眸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这些日子照顾我的，不是你吧？”

何婧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表情都僵硬了。

但是她很快的反应过来，“是我啊，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

他怀疑了？还是说，他想起了什么？是自己刚刚按的有问题？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偷懒，应该让顾若教她，怎么按的才对！

何婧正胡思乱想着，手腕蓦地一紧，被他狠狠的攥在了掌心里，“告诉我，照顾我的人，是谁？”

他此刻的眼神凌厉，看的何婧心头哆嗦。

但她仍旧强撑着，“是我，就是我。我都说了是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方太太都承认了，你为什么还在怀疑我？”

何婧很恼怒，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而是因为她怕谎言被戳穿。

“不，不是你！”方清冷冷重复。

触及到他眼底的决绝冰冷，何婧心中的大石头重重砸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断重复，“方清，这些日子照顾你的，是我何婧。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照顾你的人，就是我！”

方清却笑了，那笑容极浅极淡，“不是你！”

何婧被那笑容刺激到了，情绪一度飙升，声音也一路拔高：“是我，就是我！你为什么这么否否定我？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我愿意接受你了，愿意嫁给你了，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这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可他还在纠结着什么？她想不通！

方清看着她，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方清……”

“出去！”

他已经合上双眼，似乎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这样的反差，让何婧几乎不能接受。她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从小骄傲长大的。宁愿去风月场合卖酒卖肉，也不愿意低三下四的对人低头。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她习惯了方清对她的宽容容忍，这个时候也是低不下这个头的。

她站起身，声音也变得冷沉，“那好吧，你休息一下，我出去！”

说完，利落的转身走掉。

等房门关上，屋子里的一切都恢复安静，方清才睁开双眼，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他的双脚落在地上，站了起来。

他不是不会站起，而是想借此机会，看清楚一些人的真面目而已。

他走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这个时间点，家里是没什么人的，佣人们也都打扫完了，此刻应该都在楼下厨房里忙碌午餐。

方清刚下到一楼，就听见厨房方向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眯眼，悄无声息的靠近厨房边，站在门口，将厨房里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

“你什么态度？”何婧站在一个佣人的身前，眉眼冰冷，正指着那佣人的鼻子在训，“这是你对待未来女主人应该有的态度吗？我不过是要你给我倒杯水，你就故意把杯子摔碎！”

佣人开口辩解：“何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还能是无意的？”何婧指着地上的水渍，“你，跪下来把地上的水给我舔干净，这件事我才不会跟你计较！”

“什么？”

不仅那个被罚的佣人，旁边其他几个佣人也都呆住了。

有人出来打圆场：“何小姐，我看她真不是故意的，这也没伤害到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她没伤害到我，是因为我躲得快。”何婧尖锐的视线扫过那个佣人，“要是谁看不惯的，大可以帮着她一起舔。只要把地上的水渍舔干净了，我就不追究了，不然……”

何婧双手环抱在胸前，一番话说的颇为轻松。

佣人们面面相觑，却是谁都没有动。

被罚的那个佣人，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憋了半天的劲儿，终于忍不住要爆发出来。

“何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刚刚把水杯端给你的时候，你自己忽然转身，撞到我，我才不小心把杯子打翻的。而且我已经跟你说了对不起，请您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

何婧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一个佣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是佣人，但是我是方家的佣人，我的工资也都是方太太给的，不是你何小姐给的。所以，我只听方太太的，不会听你的。”

“你！”何婧瞪着双眼，扬手就是一个巴掌落下。

佣人的脸被打的往旁边狠狠一偏，脸颊上迅速的红肿起来，可见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重。

佣人被这一巴掌打哭了，也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只是太太留下来照顾少爷的棋子，真把自己当少奶奶了吗？在我们心里，顾若小姐才是真爱少爷的，你只是一个心机婊！”

听见佣人提起顾若，何婧心里又气又虚，再度扬起手来，“你再说一遍！”

佣人吓得一个瑟缩，而何婧的手只是高高扬起，并未落下。

她的手腕，被人攥住了！

佣人们一呆：“大……大少爷？”

何婧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涌向头顶。一股寒意，从她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回过头，果然对上方清那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目。

一个心虚，她的声音也颤抖：“方清？”

她忽然想到什么，视线下移，落在了他笔直修长的双腿上，惊愕从她眼底闪过，随即她便想到了什么，震惊的看着他，“你的腿……没事？”

方清甩开她的手，“做妖做够了吗？”

何婧被甩的一个踉跄，回过神还是不可置信：“方清，你的腿是好的？你的腿没事？你骗我！”

“不骗你，又怎么能目睹这么精彩的场面？”

何婧一呆，随即辩驳：“不……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是她们故意的，她们看不起我，故意合起伙来欺负我！所以我才……”

她话没说完，方清一个凉凉的视线扫过来，“何婧，我对你的感情，早在我昏迷的那一刻，就死了。”

他爱的深沉，可以不在乎一个人的出身，不在乎一个人的过去。

初见何婧时，他被她的样貌吸引，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坚韧的毅力。他喜欢坚强的女孩，但何婧的恶毒，真的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方清说完，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转眸看向那个受罚的佣人：“你刚刚说的顾若，可是莫城顾家的大小姐？”

佣人战战兢兢，还没有从大少爷腿好了能走了的事情中回过神，又被这个问题砸的懵逼。

方太太嘱咐过她们，不要在方清的面前提起顾若。

她刚刚真是被何婧气到了，才会脱口而出，没想到还是被大少爷听去了。

“我在问你。”

佣人一哆嗦，“是……是的。”

大少爷向来温和，什么时候见他这么严肃过？佣人们看看方清，再看看面如死灰的何婧，都有点幸灾乐祸。

何婧嚣张了这么久，这回怕是要翻船了吧？

“我病着昏迷时，是谁在照顾我？”

“方清……”何婧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兮兮的瞪着那边的佣人们。

佣人还没开口，便听一道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我来告诉你！”

听见这个声音，佣人们如蒙大赦，可何婧却觉得，有种灭顶的感觉。

方太太从容的走了过来，目光在方清的脸上扫过，“清儿，你病着昏迷的日子，都是顾若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何婧，也是她放进来的。她为了你，甘愿委屈自己，受尽欺负却不抱怨一个字。”

“你胡说！”何婧忽然叫出声。

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脸的感觉，实在太不是滋味了。

何婧握住了方太太的胳膊，眼神求救：“伯母，您之前亲口承认的，您说了，是我照顾方清的。”

方太太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抬手将她的手扒拉开，“我之所以那么说，是怕清儿难过。他刚醒，倘若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肯定会很伤心。所以，我才说了谎。”

没了方太太这层靠山，何婧觉得，自己是真的玩完了。

她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一时间竟觉得天塌地陷。

“清儿，顾若是个好孩子。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为你，可以倾尽所有。”

何婧忽然冷笑：“倾尽所有？呵~~简直可笑！她如果真的那么爱方清，为什么最后还是离开了暖城？为什么不留下来？我知道为什么。她在这里守了方清一个月，这一个月是醒过来的最佳时机。她故意那么尽心尽力，就是想在你们的面前立下善良的形象。可是一个月一过，她看着方清还没醒，生怕被你们家缠上，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冷笑着：“要我说，她这不是倾尽所有，她这是故意装傻充愣。表面上看着多好多善良，实际上比谁都坏！”

“你闭嘴！”方太太冷喝，脸上的厌恶，已近乎到了极点，“这里是方家，不是你想挑唆，就能挑唆的。”

何婧冷下脸，看了一眼方清，“方清，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要我了？”

方清压根没看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好，好！”何婧一连点头冷笑，“这就是你爱我的程度，我以为能有多刻骨铭心，原来也不过如此！呵~~我原本还想着，等你好了，我就嫁给你，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方太太睨着她，对于何婧真的是半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伤害别人，可她总能将所有的责任，都神奇的推诿到别人的身上。把她自己变成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帮她的人反而全都成了害她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懂得感恩，永远将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上，承受不了坠落。

“方清，你别后悔！”何婧最后甩下这句狠话，离开了方家。

佣人们也随后都散了。

方太太心疼的看着站在原地的方清，“清儿，你打算怎么办？”

方清摇头：“我想自己静一会。”

何婧始终是他的第一段感情，他的性格，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付出百分之百的感情和真心。

对何婧，他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可一次次的失望，对他的打击不小。

他甚至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蠢啊！

方太太点点头：“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

看着方清一步步迈上阶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方太太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傻孩子啊！”

方清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

他盯着窗外如火的夕阳，出了半个小时的神，而后果断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行李箱，整理了几套衣服，拎着箱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