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疥疮,将这玉堂殿与乐成殿整个像是从这宫中割除了一样,往来的所有人都绕着走,原因无他,这疥疮原是要过人的东西。
乐成殿里送出去的所有东西都会经过清洗,先火烤,后热水冲泡洗涤,那些衣裳都是过了生石灰直接便烧了不要了。
每日里阳安都需用药浴来缓解身上的奇痒,整整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才慢慢开始痊愈,饶是如此,也总有个不小心的时候。
直至来年的二月二龙抬头,太医那里总算告知了上官恒,阳安已然痊愈的消息,太医院告知阳安痊愈,凌思雨那儿便让人将这乐成殿上下以新泥刷墙,又将里头的家具陈设尽数换过,新衣尽数奉上。
凌思雨这一举,也算是抬高了方雅琳,让方雅琳心上能够得以安慰!
毕竟阳安这一场病,她半点没得了什么好处,原该风风光光的贵妃册封典礼,也闹到最后一团乱,就算每日里看着大门紧闭的玉堂殿,她这心里也不好受。
柳云舒紧闭半年说到底又能算得了什么,她的孩子也活生生受了这近乎两个月的罪,也正因为是如此,方雅琳一直伺机想着法子,让柳云舒也尝尝,什么叫遭罪。
私下里克扣着吃食这些早已经算不上什么,她命人将柳云舒月事之中所要用的月事带直接换成了里头垫着草木灰的,她拿着疥疮那般欺负了阳安,自己也该叫她尝尝,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这草木灰的月事带,放到平头百姓的女儿家也极少有人用,除非那家当真是穷的揭不开锅,没法子的法子。
就算如今不是妃,只是一个嫔,这月事带原也不该是这个,这里头只进不许出,又叫方雅琳打点的清楚。
半年的时间,半年来六次月事,她倒是要看着,柳云舒怎么个应付法,便是她能应付,这里头还有伺候的人,她倒是要看看,这些人怎么个怨声载道法。
二月初五,早春之际,冰雪威化,寒意未消,柳树枝头之上的新芽开始抽条,只是这风依旧似如剪刀。
阳安身子康健,柳云舒也得以出来走动,一早上起来,她便早早的来到了凤鸣宫中向凌思雨请安。
正巧,宁幽柔也带着孩子来了凤鸣宫中,与那时候的柳云舒一样,把孩子带着与凌思雨一道,该怎么处理这宫中的事宜便怎么处理。
念念如今也快四个月的样子了,竖着抱在这小袄之中的模样,不知有多么的可爱,这几日极其的爱闹腾,太医来瞧过,说是开始长牙了,连带着下巴湿漉漉的,那样子……
方雅琳养了念念这许久,也是精心的照料,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个什么闪失,现下看孩子都已经这么大,心上自然是念着的,也是想去伸手抱一抱孩子的。
可想起那时候她照顾念念时,便是念念就在这凤鸣宫里,宁幽柔也是极为克制的从不上前,这会方雅琳自然也不能表现的过于兴奋,兴奋的想伸手上前去抱一下孩子。
哪怕心里在想,也不能够……
这个孩子往后怕是和自己真的失之交臂了,除非宁幽柔自己不肯养育,只是想要碰上这么个机会……
难如青天啊!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搁在谁手里谁不愿意养,怎么还能够有不养这个两个字的,也是在这样郁郁的心情之中,方雅琳只能将心里头的想法尽数的揣劳了,不敢露出来半分。
想完了之后,里头凌思雨早已经换好了衣衫,只让嬷嬷请了她们入内,这桌上的茶点备至完全,入内之后,三人坐下,乳母把孩子带进了内殿里去照顾。
方雅琳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孩子的身上舍不得离开,凌思雨和宁幽柔都瞧见了,宁幽柔善解人意的发了话“德贵妃舍不得这孩子,常来常往着多来看看就是,先将阳安公主的身子照料好了,有的是来日。”
宁幽柔这话说的实诚,也算是给了方雅琳一个安慰,方雅琳左右心肠不似柳云舒那般,如今柳云舒被贬,孩子也去了寿安宫太妃处照料,也算是得了一个小小的教训。
有方雅琳挟制着柳云舒,她们也算得了个帮手,何必要把帮手往外推,自然是把人往里拉的!
“原是我从前瞎了眼……”听得宁幽柔如此说,方雅琳此刻不得不感慨的发声,只道自己从前眼盲心也盲,瞧不见个人心好坏,此刻只对着宁幽柔说了抱歉的话。
也就是在这些话说完之后,宁幽柔摆了摆手“原不用说这些,从前也是我太心高气傲不会做人,这孩子没了亲娘,若能多两个养娘,自然是他的福气,将来谁也欺负不到他哪儿去。”
两个人这几年的宿怨,在这几句简单的话语之中,也就算这么简单的了结了!
说完这些话后,方雅琳想着也该回去了,她还是知道的分寸的,自己如今不再得协理六宫的事宜,便不方便在留在这里照看些什么。
正准备挪了步子往外走时,刚巧这外头几个孩子都从学上下了学,来这凤鸣宫与凌思雨请安。
凌思雨这儿并没有规定这孩子需不需要来她这儿请安,开春后,上官谨便回了贤太妃处,但每日里还会来她这儿说话。
阳安今儿个也是刚刚去开始上新课,见上官谨来请安,她也跟着一道来了这对儿,与上官谨一道。
而阳华从来是从来都不会来的,可自从去了太妃处教养,几个太妃硬是要求让她来这儿,每次来过便走,凌思雨也不拘着,随的她去。
阳华的脾气大,在太妃处也不得太妃们的青眼,太妃们也就是每日里该打点的略略打点一下,离了生母的她,脾气依旧如此,可这日子却不比从前好过。
凌思雨听嬷嬷回来与自己说了这些话,只是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不为旁的,阳华也这么大了,在怎么样,太妃们也都是长辈,若连对长辈们的恭敬都做不到,那她受些白眼冷待也是该受的。
尊老爱幼这么简单的四个字都不能了解透彻,这公主之名放在身上,也是对公主两个字的侮辱,走出去丢得是这整个大周皇室的脸。
三个孩子一同进来,上官谨居中,阳华阳安一左一右,一并着给凌思雨叩拜,凌思雨只让她们起来了,不曾让她们跪多久。
阳华平日里行完了这个礼,转头寻个理由便走了,可今儿个是和阳安一块来的,加上又瞧见了方雅琳,目光不由的在方雅琳身上多放了两眼。
“德娘娘不是都不管这后宫的事情了么,怎么这个点儿还会在这凤鸣宫中待着,不回去照顾好了阳安妹妹,回头在看护不利,让阳安妹妹有个什么,你都对不起您贵妃娘娘的称号!”
她母亲被迫禁足,这两个多月她连母亲一眼都不能看到,甚至连玉堂殿都不能靠近,那些个年老的太妃们一个比一个会来事,阳华光是想着便觉得气结,此刻这嘴里的话便越发的刻薄。
九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连凌思雨都极为震惊的,更别说在场的方雅琳与宁幽柔,包括上官谨。
上官谨在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便以长兄的身份呵斥了阳华“德娘娘是长辈,便是德娘娘不曾有协理六宫之权,她待在这凤鸣宫中也是母后允许,不容我们小辈置噱,阳华你还是注意一些。”
这话说的也算十分客气,可阳华如今觉得自己孤身一人,遭受这许多人的排挤,如今一听这话,便是一声冷哼“是呀,你们一个个都抱成了团,在这儿欺负我与母亲孤苦无依,我母亲就是因为你们才会如此!”
阳华看着凌思雨,看着眼前的宁幽柔与方雅琳,一个是皇后,两个是贵妃,唯独她的母亲成了嫔,从妃位将为嫔!
“阳华你既身为公主,就当明事理,讲是非,你母亲为何被废,原是与我们抱团没有关系,你阳安妹妹受了什么罪,你不是不知道,若你这会胡言成性,本宫可以给你个机会……”
“急既然觉得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抱团害了你的母亲,那阳安之前受的什么苦,你也受一遍,本宫当下就把你的母亲放出玉堂殿,复她妃位,你可愿意承受!”
左右一个两个乞丐身上的疥疮衣裳还不找么,找来了让阳华穿上,也尝尝这疥疮每日里所受的罪,尝尝身上没一块好地的滋味,她也就明白了什么叫感同身受!
这寿安宫里的太妃们显然是没将这位小祖宗教会一点旁的,反倒是让她将这殿里所站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仇人,这可当真奇了!
“你……你身为皇后,你竟然残害皇嗣!你……”
阳华是看过阳安疥疮发作时候的样子的,那样子……她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上发寒,可嘴上不能认输的她,还是冲着凌思雨吼了起来。
她对凌思雨无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左右凌思雨也不管她,她如今也就越发的大胆!
这话一说完,宁幽柔忍不住的冷哼了一句“你母亲伙同太监出去弄来了乞丐的脏衣害的阳安得了疥疮这不叫残害皇嗣,皇后娘娘不过这么一说,你便说她是残害,咱们的阳华公主,可当真是位好公主!”
宁幽柔在那儿嘲笑着阳华这会的说法,又道皇后也说了,只要她肯受这罪,这淑妃不仅可以出来,还可以复位淑妃,从嫔到妃,不过是受点平肉之苦么。
这做女儿的,想来这点苦还是能受得了的。
“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你……”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阳华那儿的气性早已经发作,恨恨的伸手,竟然直接推了宁幽柔一把,凌思雨本能的伸手去扶时,两个人直接被推倒在,凌思雨的手就听得“咯嘣”了一下子,疼得在那儿钻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