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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时亦南觉得他很冷,冷到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艰涩得无法流动, 这使他无法呼吸,浑身都在发颤。

他或许知道白一尘为什么在和他做.爱从时不开灯, 总是避开他的一些触碰和抚摸,还每日穿着长袖从不在他面前袒.露身体的原因了。

只是这答案过于沉重, 几乎压垮了他。

浴室投射银色的灯光有种冰冷的感觉, 时亦南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间想起太平间应该也是这样的灯光,而白一尘躺在浴缸的水里, 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倒真的像个死人一样。在这他身上, 只有那道伤疤是唯一的活物, 如同它的形状一样, 像条蛰伏着毒蜈蚣。

到最后, 时亦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白一尘抱回床上去的, 他麻木地给白一尘擦干了身体,小心地搂着他躺下。

他关了灯,所有光明消泯后, 屋子里只剩下黑暗。

白一尘温热的身体就躺在他的怀中, 时亦南紧紧地抱着他, 肌肤相贴,呼吸交融,几乎连灵魂都靠在了一起,但时亦南却觉得,他们之间或许恒踞着一整个宇宙,那是几十亿光年浩瀚漫长的距离,所以他终其一生,也无法再次拥抱白一尘。

时亦南整整一晚都没有合上眼睛,他睡不着。天亮以后他也没觉得困倦,精神上有种不正常地亢奋。

他起床后盯着白一尘又看了好一会,去浴室给白一尘挤好了牙膏,然后下楼给白一尘弄早饭。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僵硬麻木的,就像丢了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只能顺着身体的本能行动。

因为他没有想到白一尘会自杀,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在时家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他很难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矢志不渝的感情,他想过他离开白一尘后,白一尘一定会很难过,但也许过几年后他就会忘了他了,会开始新的感情,会忘了他这个旧情人。但时亦南真的没有想到,白一尘竟然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自杀。

他是在哪划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呢?或许就在这间充满他们回忆的别墅里吧?地点可能就在他昨晚帮他洗澡的浴缸里。时亦南不敢去揣测,白一尘躺在那里感受着血液一点一点从体内流走时是怎样一种感觉,那时的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此刻时亦南的心情已经很难用简单的愧疚和自责来形容,他更多的还是震惊和茫然,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块,占据了他的脑海,几乎夺走他的呼吸,叫时亦南连吞咽口水这样的动作都觉得困难。

所以当白一尘从他背后轻手轻脚出现,猛地抱住他时,时亦南吓了一大跳。

白一尘早上醒来的时候,时亦南又不在被窝里了。

他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又躺了一会,一部分是为了缓解低血糖的眩晕,另一部分则是他昨晚和时亦南闹得真的是太厉害了,他腰酸得不行,果然不像读书时那样年轻经得起折腾了。

等到晨起的慵懒和困倦完全褪去后,白一尘才撑着床榻坐直身体,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直接接触到冷空气的肌肤上冒出一些小疙瘩,白一尘感受着这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寒冷,过了几秒才蓦然反应过来他身上不着一缕——他昨晚太累太困就直接睡了,睡觉时,好像也是没有穿衣服的。

而他现在浑身清爽干净,没有一点胡闹过后的黏.腻感,很明显,时亦南昨晚没听他的话,执意为他清理了身体。

一些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白一尘一开始以为那是昨晚他做的梦,现在看来,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白一尘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毫不意外地在手臂靠近手肘的地方发现了一块青紫的撞痕,在白皙得几乎能看到血管的肌肤的映衬下,有种惊心怵目的感觉。

白一尘伸出手指,自虐般重重地朝着淤青的地方按下去,钝痛瞬间从那个地方传来,白一尘却勾起唇笑了笑,声音轻得虚无缥缈:“亲爱的……我告诉过你的,我让你别开灯,乖乖睡觉。”

“……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白一尘叹息道。

床头柜上还在充电的手机蓦地传来一阵震动,白一尘捞过来看了一眼时间,又去看看短信箱,发现他收到了一条新短信,号码是陌生的。

他点开看完了短信,眉梢就忽地挑高了,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有趣的消息似的。

不过事实也确实这样,白一尘看完短信后心情就好了一截,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在浴室里发现了时亦南为他挤好的牙膏后心情更棒了。他凑近镜子再次端详着自己,觉得他昨晚在眼角看的细纹都没了,也许是被爱情滋润的吧。

“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白一尘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他用轻快地脚步跑下楼,在听到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动后,白一尘的足尖就转了个方向,迫不及待朝着时亦南待的地方奔去。不过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他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声响时亦南就发现不了他。

于是白一尘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然后伸出双臂突然抱住他,笑着吓他:“吓!”

但是他和乐栋又有着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乐栋不敢去追寻的东西,他敢;而白一尘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也根本配不上白一尘。

“我想吃虾。”宋玉珩说。

白一尘说:“我家里没虾,你想吃的话得等我一会去买。”

“现在就去好了。”

宋玉珩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你等我换一下衣服,我们现在就去超市买虾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下意识地想去拽白一尘的手腕,然而白一尘也从吧椅上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

宋玉珩怔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冷得更加厉害,近乎凝固,但越是这样,他的头脑反而越发清醒,毕竟白一尘总是这样的——他总是小心避让着别人过于亲密的距离,避让着旁人的触碰,就像是他的世界里除了时亦南,再也走不进第二个人了。

路上,宋玉珩一直都很沉默,反倒是白一尘不时就和他说些有趣的事,像是想要缓解他不怎么愉快的心情,他看着白一尘和他一同进入超市,在水箱面前仔细挑选着鲜虾,白皙的面颊上倒映着水箱摇摇晃晃的水光,让他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就像那个夜晚他苍白着脸踏进酒吧时的模样,如同他一场天明就醒的梦,无法触碰。

于是宋玉珩就蓦地冷静下来了,在白一尘想要付钱的时候拦住了他,轻声道:“我来吧。”

白一尘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但也没拒绝,只是抢先一步接过收银员递来的鲜虾,在回画室的路上笑着和宋玉珩说:“现在心情好一点啦?”

宋玉珩当然不会承认,只是道:“没有心情不好,付钱是因为吃你做的饭,总不好食材也让你出钱。虾重吗?我帮你拎吧。”

“不用了,不是很重。”

白一尘望着前方的道路笑了笑,倒也没有拆穿宋玉珩的掩饰。

不过他这一抬头,在看到前面有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时愣了一下,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像时亦南了。时亦南身材高大,比乐栋和宋玉珩还要高半个头,平日里想要见到和他身量相近的人很不容易,所以白一尘看见他面前的这个人时还在心里轻轻感慨——假如时亦南没有回来,他肯定会上前不管不顾旁人的眼神也要与这个男人说上几句话,以此确认他是时亦南或者不是。

但幸好,时亦南现在回来了,他不用再重复以前那样的生活了。

白一尘嘴角噙着淡笑,移开目光继续和宋玉珩说着话,然而那个男人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喊住了他:“……一尘?”

那声音是时亦南的,白一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那个男人不是和时亦南相似的别人,就是时亦南本人,但是他却没有认出他来。

对啊……他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时亦南已经走了,他不知道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所以即使在街上遇到,也不可能认得出来吧?

白一尘的表情有一刹的怔愣和错愕,在那一瞬间他脑海内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不敢置信,但最终都化为了平静。他缓缓转过身,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望着时亦南微笑道:“亦南。”

而站在白一尘旁人的宋玉珩听着他们的两个的对话,脸上也满是错愕,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搞笑的笑话般忍俊不禁,就差捧腹大笑了。

时亦南沉默了几秒,也扯起唇角,走到白一尘身边笑道:“宝贝,怎么都不理我呢?是不想让你朋友知道我吗?还是在生气今天早上我先走了?”

白一尘没有解释,他也无法解释,就让时亦南认为他是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好了,就叹了口气,佯装可惜道:“唉,但还是被你碰到了呀。”随后白一尘抬眸,望着宋玉珩说,“宋老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时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