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又看见那个俊秀清雅的男人瘸着腿,一步一拐的替她抗下所有,前世她逃离张家时,他刚好去世三个月,重活一回,突如其来的遇见,还真是让她毫无防备。
“咋还生气了呢?”少年微勾着嘴角,见林清抿唇不说话,以为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惹到了她,便上前几步伸手揉了几下小丫头的头,“你才多大?你奶不是疼你疼的紧吗?咋舍得让你上山挖野菜了。”
林清低头不语,旁边不远处一直注意她的小竹子跑了过来,见到少年,欢喜的打了声招呼:“阿朗哥,你咋过来了?”
少年叫肖朗,对小竹子笑着点了点头,“到山里看看,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常过来的,我说这不吭声的小丫头咋进山挖野菜呢,原是是跟你一起的啊,林阿奶咋舍得的?”
“林阿奶不知道。”说起林阿奶,小竹子忽然一阵心虚,她带着阿清来西南山,要是林阿奶知道了,肯定要骂人的。
“咱走吧,不挖了!”林清突然爆发似得说了这么一句,绕过挡在前面的肖朗拉着小竹子就往山下走。
小竹子不明所以,来不及跟肖朗说再见,喊了几声小荷和小莲,四人一起匆匆的往山下走。
被人嫌弃撇下的少年,摸着自己的板寸头,纳闷的看着走远的林清,多大点儿的娃啊?就逗了一句,咋还生气了呢?
“阿清,你咋了?”回去的路上,小竹子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阿清生气了,不知道因为啥。
“没咋。”林清心不在焉,随意应付了一句,“我在想肖……阿朗咋知道我是林家的孩子。”
“这有啥可想的,在村里谁不知道你啊?”小竹子不解看了她一眼。
林清噎了一下,是啊,在村里谁不知道她啊,老林家捡来的孙女,命好娇贵的不得了,肉腥不断、鸡蛋吃腻,就连衣裳都是一年一换,连城市里有钱人吃的牛奶饼干麦乳精之类的都是长年备着,比供养祖宗都舍得。
“村里人议论最多的就是阿清你,阿朗哥虽说不住在村里,可他依然是村里人,来村里上工都快一年了,经常听大伙说起你,有几次你出门时他远远的看到过。”小竹子絮絮叨叨的跟林清解释了一番。
林清不再开口,只沉默着往家走,这个时候的肖朗应该已经独自一人了,没了母亲,那些所谓的亲人恨不得榨干他所有。摇摇头,林清脑子有点乱,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上辈子肖朗短暂的一生原来她并没有忘记啊,只不过是她选择性的遗忘不想再想起。
肖朗的父亲肖义生长在清河湾,很有头脑,早年参军后混了正营职,肖朗五岁那年肖义转业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主任,好歹是政府官员,还过得去。
可好景不长,肖义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肖朗妈刘桂枝是个懦弱的农村妇女,没见过世面,在家照顾老小围着锅台转还行,但出了门就抓瞎。知道肖义做出的事情后,每天除了以泪洗面啥主意都没有,娘家父母早没了,剩下的哥嫂没一个管她,而婆婆肖家老太太知道后不但不骂自家儿子,还说肖朗妈配不上自家儿子,早该离婚的,整日在家骂着肖朗妈,逼她离婚。
半年的时间里,不到六岁的肖朗快速的成熟懂事起来,肖朗妈不堪忍受同意离婚时,肖朗坚决的站在母亲这一边,他和父亲没有什么感情,父子之间都没见过几次面,知道是父亲不对后,他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胆子,跑到派出所里报警告父亲肖义在外面养人,随即这事便捅了上去,肖义有关系暂时压了下来,找到肖朗母子后就要他们闭嘴。
肖朗有着狼崽一样的性子,狠辣而狡猾,母亲是个撑不起来的人,几个舅舅家又不是个好去处,小小年纪他都想到了,逼着肖义做出选择,要么他接着告,让他没了官做,要么给他们母子一笔钱,以后生死不相干。
肖义等不起也拖不起,外面那个已经有了身孕,又劝又骂的折腾了几天,最后无奈答应给他们母子一笔钱。肖朗宰得狠,他自己不懂,派出所里的人懂,有几位看不过去的帮忙出了注意,一千块,少一分都不行!
那个时候的一千块可是一大笔钱,肖义和肖老太太都肉疼的不舍得,可他们更不舍的做官的前途,只好咬牙给了一千块。
钱到手后,肖朗都没让母亲沾手,自个直接藏了起来,随后肖老太太收拾东西进城找儿子养老,临走前把母子二人赶出家门,家里的屋子什么的一间都不给孙子留,既然不做老肖家的孙子了,那就一针一线的都不要拿老肖家的。
肖朗妈哭哭啼啼的带着肖朗回了娘家小刘庄,在娘家落了户,不过她知道自家几个哥嫂是什么德行,便没动肖朗的户口,给村长说了一番后,肖朗的户口还是落在清河湾。
在舅舅家们的日子不好过,为母则强,肖朗妈抗着哥嫂们骂声,让肖朗偷偷拿着钱上学读书,她一个人起早贪黑的上工干活,一个女人家,愣是不比男人干的少,除了他们母子少得可怜的吃食,其余的都被肖朗的舅舅们瓜分了。
常年的体力劳动,加上动不动就掉泪伤感,肖朗妈在肖朗十一岁那年就没了,熬过了三年饥荒,却没熬过病魔,一席草席埋到了一个山坳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入不了娘家的祖坟,也入不了夫家的祖坟。
母亲死后,肖朗也不上学了,找到清河湾的老村长,说是要回来上工,他是村里的人,虽然不住在村里但依然可以回来上工,老村长还批给他一块宅基地,以后有本事挣了钱,就能有地儿盖房子。
可上辈子的肖朗到死都没有盖上属于自己的房子。
六九年,林清还沉浸在老太太去世的悲伤中,肖朗手里藏的钱被几位舅舅知道了,为了逼他交出钱,他们饿了他三天,打断了他一条腿,不过肖朗也没让他们好过,半夜冒着大雨爬到小刘庄的村长家里,狠狠的告了舅舅们一状。
正巧小刘庄缺典型的批斗对象,村长联合几位乡里下来的小领导,一起把肖朗的几位舅舅、舅妈、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等一块抓了起来,先关几天的小黑屋,随后在村里、乡里游行批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