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叶展眉的表情已近呆滞。

她其实……有太多太多话想要对他说。

想问他，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

想问他，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想对他说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想说，她其实很想他，想到最后，都快要忍不住了，想要去陪着他。

可是所有所有的话，却都在男人这平淡的一句“是我”中消失殆尽。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他怎么可以……这般平静说是他？

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怜悯，可怜，悲天悯人……

良久，叶展眉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玻璃墙壁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浓妆艳抹的样子，冷血圆滑的样子，全都那般清晰的呈现。

叶展眉几乎猛地松开面前的男人，侧头躲避着，声音喑哑：“不要看我……”

她说……说的狼狈嘶哑。

面前男人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他站在那里，声音平静：“我是来和你洽谈的那个人。”

和她洽谈。

叶展眉狼狈的神情僵住，她抬头，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那里……如同一滩死水一般，可是……明明是他的……

心底，蓦然一阵惶恐：“不要这样看着我。”她厉声说着，近乎命令一般，声音冰冷。

说出口的瞬间，却愣住了，她的语气，像极了曾经……那个疏冷的他。

而后，她似乎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面前的男人，微微转过头去。

叶展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打量着他的一点一滴，那么像，可是……怎么会……

她幻想过他们也许会再次见面，可是……绝对不是这般……死寂。

“你……到底是谁？”她终于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看着他，静静问着。

不可能是他的，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可能这般平静……

“言太太，这是你要我整理的资料……”秦助理打开门，声音越发的低，“抱歉，我不知客户已经来了。”

秦助理垂眸，将手中文件递出。

“不用了……”叶展眉轻声低喃。

“什么？”

“答应他的一切条件。”叶展眉静静开口，“赢不了的……”

哪怕真的谈判，也赢不了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秦助理终于察觉到此刻的诡异，抬头，看向叶展眉面前的男人，那一瞬，他的眉眼尽是惊诧，甚至……后退半步。

“言总！”秦助理的声音，那般刺耳。

“他不是言总！”叶展眉几乎立刻嘶哑着声音打断。

“言太太……”

“出去！”叶展眉指向门口，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

秦助理终于满眼担忧的走了出去。

包厢内，越发死寂。

叶展眉吃力的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会崩溃。

“你到底是谁！”她再次问了一遍，问的咬牙切齿，问的恨意顿生。

又是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叶展眉看见……面前男人缓缓从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

一枚戒指。

熟悉至死的戒指，叶展眉比任何人都清楚，戒指内侧，还刻着“白头偕老”的字样。

她颤抖着手指，将戒指拿过来，放在自己的右手边比对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和手中拿着的戒指，是一对的。

是真的……

“言止。”她抬眸，郑重的唤出这个名字。

面前男人对她笑了笑，格外清润。

叶展眉的心，却越发凉了。

不是她曾经期待已久的那一抹纯粹的笑容，他很温和，温和的……让叶展眉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差别。

就像……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就像……过去半年，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笑话一般。

“真的是你吗……”她轻声低喃，而后上前，伸手，想要触碰着他的脸颊。

她碰到了，男人的脸颊也很冷，可是却也僵硬了。

方才，她伸手的瞬间，他几乎……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却最终，生生忍住。

他不喜欢被她碰触。

这个念头几乎瞬间涌上叶展眉的脑海，她猛地缩回手，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的……

“我是言止。”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温和无波。

叶展眉腿下意识的软了一下，她努力撑住。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

明明盼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怎么如今，到了她面前，她却毫无知觉，怎么……就变成这般？她……真的成了怪物了……

“是吗……”叶展眉轻声低喃，那一瞬间，竟满心茫然。

她的目光胡乱看向四周，她努力的去寻找着自己曾经幻想中的所有话题，却只有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叶展眉轻声低喃，声音越发无措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了……”

“展眉。”男人再次开口。

叶展眉，最喜欢他唤她“展眉”的声音了，磁性醇厚。

可是为什么，却无法与此刻的声音重叠，他此刻明明……那般温和啊！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叶展眉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叶展眉顿住，唇角硬生生挤出一抹笑：“三个月前啊……”她轻声重复着，“原来是三个月前……”

可下一秒，她的笑容尽失，猛地抬手。

“啪——”

巴掌声，重重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脸颊侧向一旁，眉目之间，却没有丝毫不悦。

他怎么可以，告诉她，他在三个月前已经清醒。

他根本不知，每一天她是如何度过的，每天在强迫着自己努力的活下去，却每天又绝望着。

而他，已经清醒了三个月，却从未……联系过自己！

他……怎么可以。

可转瞬，她已然清醒。

“抱歉……抱歉打了你……抱歉……”叶展眉混乱的道歉，她一手重重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被人看穿此刻的狼狈。

而后，她猛地绕过他，跑了出去，像是……逃兵一般。

她想，他们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的，她这般……难看的样子。

“叶小姐……”门口，有服务员的惊呼声，她却已全无顾及。

直到坐上的士，司机在道路上疾驰，叶展眉方才拼命咬着自己的手背，任由泪水泛滥成灾。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般哭过了……

久到……似乎再也无法失声痛哭。

口中，似乎有血腥味传来。

叶展眉缓缓松口，手背上，一排整齐的压印，渗着几滴血珠。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师傅在问着。

叶展眉怔怔抬眸，而后，竟笑了出来，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我没事……”她轻声回应着。她等到了，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