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户家境其实也算殷实,虽说二老四处为爱子送礼寻先生求学,却也还不到散尽家财的地步,不说这李家已是大不如往昔,就算鼎盛之时亦是无法拿来与丞相府相比的,而此刻蓝婉茹自然感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蓝婉茹想到既是堂都拜过了,那便如此吧,反正总比之前的环境要好了。遂忍着怒意伸出小手端起了一杯合卺酒,想要与那看着尚且周正的李仕腾交杯,谁知那李仕腾竟是一个仰头便将那酒倒进了口中。

亦是没人告诉过李仕腾这合卺酒如何喝的,此时见蓝婉茹愣着,李仕腾亦是微微愣神,随即便是以为这娇小姐等着自己去喂,他一介读圣贤书的清高之人,如何受得妻子如此不知检点的调情,再想到自己亦是累了一天,不由觉得这新妇实在不懂事。

李仕腾本想现下还早,先与那蓝婉茹聊聊诗词歌赋,或心中的不得志,日后的鸿鹄志愿增进一下感情后再洞房。可现在看来,这蓝婉茹似是等不及了,不由心中不悦,果然他还是不该听父母的哭求,娶了这不知检点的相府大夫人之女。

李仕腾眉头皱起,想到那些嫁妆,亦不知丞相府如今对这蓝婉茹是何种态度,遂只得忍住不耐,夺过蓝婉茹手中的杯盏一口饮下,灌到了那蓝婉茹口中,浑浑噩噩的便是吹灭花烛,拥着正呛得有些眩晕的蓝婉茹上了那旧床榻。

而很多时候,误会便是你不问,我不说而产生的……

再说丞相府这边,已是门口红绸尽消。那破败的小屋中,大夫人只顾痴傻的发笑或含含糊糊的念叨着什么,亦或不时挠着身上的湿疮褥疮,除却这指甲抓挠皮肤的声音,便是阮嬷嬷不时的叹气,与拍打虫蚁之声,仿若从未有过蓝月瑶与蓝婉茹这两个人一般。

缥缈居后院中,酒足饭饱的蓝烟柔待弹了一曲碧落,便是与素锦一起练起武来。

“小姐,那庄妃娘娘之事,您日后便不必再管了么?”素锦现下已是熟练了套路,可以边练功边分神说话了。

“恩,若那虎威将军不是个废物的话。”蓝烟柔淡淡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若那虎威将军没有查出真凶,您打算怎么办呢。”素锦自然知道有秦慕雪垫底小姐自是安然无恙,她担忧的只是那真凶逍遥法外,若那幕后黑手这次无法借助虎威将军府之力揪出,那该如何是好呢。

虽说虎威将军胸有成竹的保证定万无一失,可蓝烟柔亦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出现纰漏,遂淡淡的应着:“那便只有留得日后再慢慢探查了。”

蓝烟柔浅笑,其实此事蓝烟柔只要知道是镇国公所为便好,就算这次不能将那镇国公柳家拉下马,还有下次不是么?日后她可有的是机会,还愁整不跨一个镇国公府?

素锦见小姐下了定论便是不再多问,尔后蓝烟柔间或指点一二,直待月华当空。

蓝烟柔收功,星眸扫上了那一轮浩月,突然闲下来还真是不习惯呵,也不知君墨那妖孽事情办得如何了,若是他在,还可以问他是否有那让人说真话的药丸,再偷偷夜潜一次镇国公府此事便可结束了。

蓝烟柔不由轻叹,将视线扯到了身侧的素锦身上,淡淡开口道:“今日便到此吧,早些歇息了。”

“是,那素锦为小姐去打水来。”素锦听到小姐说了歇息亦是停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柔声答着。

蓝烟柔微微点头,淡笑不语,转身向闺阁走去。

素锦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小姐小姐,您既是这两日无事了,不若泡个澡解解乏可好啊?”

蓝烟柔稍稍停了步子,竟是又想起了那君墨混蛋,不由黛眉微蹙,待想到芃狐所言,便是舒展了眉头,虽说蓝烟柔不知君墨在忙些什么,但想必不会如此快便完事,不然也不会特意让人来传话了。

蓝烟柔估计着今日君墨应是不会来了,遂转了转星眸开口说道:“也好,不过……寝衣以后都挑双层棉质的送来罢。”

“是。”素锦有些狐疑,那软缎轻丝哪个都比棉织的轻软舒适,为何小姐偏偏点了棉布衣裙,还要双层的,现下正是春季亦是没有那么冷啊?素锦想不通归想不通,但小姐吩咐的,她自然亦是不会多问,照办就对了,反正小姐想说必定会告诉她,不想说问了也是无用。

西郊别院,正殿。

十几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半跪于地,上首一清冷男子邪飞的剑眉轻蹙着,慵懒的斜倚在那华贵白虎皮软塌之上,只见男子胸前月白色锦袍、衣襟半开,露出了一抹赛雪肌肤,修长的白皙玉指间,转动着一只翠绿盈透的三足杯盏。

男子仰头饮下,鲜红的药酒竟是还不若那薄唇殷红。那艳若泣血的酒汁,宛若一颗鸽血红宝般轻轻滑落,顺着翘起的薄唇蜿蜒向喉结缓缓而下,只见那男子亦是不擦,只轻轻吟笑,邪晲着下首的一众黑衣男子,端的洒脱风流,魅惑如蛊。

“少主,此次尚云皇帝寿宴,颜月公主重伤回国,帝君十分震怒,遂传话去了圣天门说颜月公主想见您,希望您可以回国在宫中住一阵子。主上的意思是……是想让少主您履行那指腹为婚之约。”下首一众隐卫中,一名年龄稍长的黑衣隐卫斟酌着开了口。

“呵,那老头子也就这种破事才能想的起我来。”君墨眉头蹙的更加深了,唇边勾起一抹凌厉,不由嗤笑。

“少主,您准备何时回国,属下好做安排。”年龄稍长的黑衣隐卫依旧垂着头,听得少主回话,便是硬着头皮问道。

“恩?我何时说要回国了?”君墨目光似剑扫向下首的黑衣隐卫,剑眉挑起,冷冽的声调微微上扬着。

“那,那颜月公主之事……”黑衣隐卫已知少主不悦,明显见汗的额头上,汗滴顺着浓眉滑下,男子不由眼皮微抖,竟是任那汗水滴入了眼中亦是不敢擦拭一下。

君墨见那隐卫还敢再劝,便是将那手中的翠玉杯盏弹了过去,声音不怒自威:“哼!派人回去禀报,那老头子若是喜爱那颜月便自己去娶!还有,以后别让本少再从你们任何一人口中听到颜月的名字,亦不要擅自揣测本少心思,如若不然,你们最好想清后果再来!”

众隐卫见少主怒起,皆心头一颤,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翠玉杯盏自黑衣隐卫身上弹落在地,掺着鲜红的酒汁碎了一地的斑斓,微风穿堂而过,霎时一股馥郁的清香四起,虽是浓郁却是不俗。缓缓地,那药酒的清香渐渐铺染开来,一时间满室俱静寂,只余清香,不闻声响。

那黑衣隐卫咬牙忍了肩胛骨的碎裂之痛竟是一声未哼。

少顷,清香散去,黑衣隐卫颤了颤嘴唇,嗫嚅道:“可主上说若是少主……”

“你们最好记住你们现在是谁的人。”君墨的笑意愈发冷冽,墨色的眸中染了一层冰霜,冷冷的打断了那黑衣隐卫的话。

“是,属下等知错。”黑衣隐卫心里苦苦地笑了笑。确实,他忘记了他们皆是专属于少主的隐卫,哪怕是少主让他们反了主上,他们亦不该皱一下眉头。

“还有别的事么,没有就下去吧。”君墨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见过蓝烟柔,也不知蓝烟柔那边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心中有些不安,便是更加烦躁,遂不耐的说道。

“回少主,主上决定下月甄选圣女,让您务必回圣天门一趟。”黑衣隐卫偷眼望了一下那斜倚在白虎软座之上的锦衣绣袍的少主,便是继续低头沉声说道。

“神女都不知去向十数年要个伪圣女拿来何用,谁有那闲心看那帮子圣女互相残杀,到时候再说吧。”君墨心不在焉的摆了摆袍袖,便是淡淡答道。

君墨暗道,好端端的选什么圣女,真是吃饱了撑的,等那圣女升做神女不知道要几十年的事了。念及此,君墨亦是不由得又想起了蓝烟柔,也不知她手中的那本阴脉功法习的如何了,脑中蓝烟柔的清冷容颜一起,君墨便是眼角弯起。

“少主……”黑衣隐卫见少主似是心情渐好,遂欲继续说些什么。

“幺柒,虽说近几年本少不在圣天门,亦是没让你等跟在身边,可你亦要知道,你们自从出生起便肩负的使命。”君墨清冷的声音似是飘渺起来。

圣天门属一脉单传,随着每代少主出生,便会选三百名资质上佳的男童女童,让他们同吃同住共同习武,待成年之时,经过关关残酷筛选后,二十八名武功心智突出的作为隐卫,其余还能活下的作为暗卫,当然活下的人亦是三去其二。

而他们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少主人为天!他们的生命便是只为少主人而活的,若是少主人出了什么差池,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前仆后继的复仇,待大仇得报那天便是追随少主人殉葬之日。

“属下清楚,属下等只为少主而活!”一众黑衣隐卫整齐坚定的声音响彻大殿上空。

君墨一一扫视着下首的一众年轻的黑衣隐卫,不由得缓了缓冷冽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