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人死如灯灭”。

死亡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它能带走许许多多的东西,譬如说:虢国公林振英, 所有对他的非议, 不满,攻歼, 都在他死亡的瞬间彻底的被人遗忘。人们永远只会记得, 他忠心耿耿的辅佐了两代皇帝, 人们只会记得他这一生打了多少次的胜仗,林振英是个名臣,是个英,他日史书上,必定会有对他光辉一生的追忆与记载, 所以死亡有的时候真的不算坏, 对不对?

云台宫中,烈明艳看着郝运来呈上来了秘条,面无表情的地如此想到。

林振英暴毙之后,上官明喧便开始名正言顺, 大张旗鼓的整顿着林振英在军中的所有势力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无论是军队还是朝堂上全都焕然一新, 没有人会说上官明喧是个薄情的君主看啊, 他对虢国公的逝去是多么的悲伤,对虢国公府又是多么的抚照, 甚至就连因为父亲去世而悲伤过度, 以至失去孩子的德妃林雪桐, 皇帝甚至都晋了她贵妃的封位,这是多么大的恩赐,又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堂上群臣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激动着:对这帮人来说,一个铁血无情的帝王可没有一个重情重义的帝王来的好伺候,更何况,当今圣上还是个英明睿智的呢!林振英的死亡标志着林氏集团的土崩瓦解,同时也标志着,虢国公府彻底淡出了庆朝权利的中心圈,以后它只会和那些闲散王亲宗室们一样,过着虽然有些平淡无趣,但却安详富贵的生活。

“德妃紧闭了玉华宫,依然是不肯见任何人。”溪雨轻声说道:“皇后已经派人去虢国公府传柳姨娘进宫了。”

烈明艳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把手里的秘条递给了溪雨:“你看看吧!”

溪雨接过来一看,神情骤然大变,就见她颇为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急道:“杨婉儿不见了?”

林振英去世后的半个月,虞氏就以主母的身份,重新处置了府里的姬妾,林振英子女不多,但是女人却也不少,虞氏便以各人自愿为主,愿意留下的,府里给统一养老,愿意离开的,她也会给一笔钱财让她们重新开始人生。那些年老色衰或是没什么家人,出去也只是孤苦伶仃的自然愿意一直托庇在国公府,但那些尚且年轻的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守着活寡的也都纷纷动了心思,其中,尤以宠妾杨美玉最为打眼儿。

她主动表示自己愿意离开。

虞氏当即便给了她一大笔金银细软,杨婉儿带着盘缠和自己的两个丫头,就在一个黄昏时分坐着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按照计划,杨婉儿此时应该在烈明艳给她准备的指定宅院中,可是现在,人却不见了踪影。

“杨婉儿的弟弟还捏在娘娘的手上,她是不会自己偷偷跑掉的,定是被谁给从中劫走了……”溪雨喃喃道:“娘娘,莫不是谁发现了什么,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杨婉儿知道那么多的东西,但凡是泄露了一丁半点,她们家娘娘又如何能得了个好去。

“是皇帝做的。”烈明艳声音淡淡地却有这股斩钉截铁地味道。

“什么?”溪雨大吃一惊:“怎。怎么会……”

“没什么不会的。他是皇帝,只要他想查,这普天之下又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说不定,咱们私下里做的这些事情早就被人看在了眼中。”烈明艳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抬起头,看着溪雨,温声道:“若本宫这边出了什么变故,你便暂且跟着兰贵人。待过了一边半载,会有人把你从宫中接出去的。”

“娘娘,您在说什么啊!!”溪雨闻言眼眶立刻便赤红了起来,只见她噗通一身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一把搂住烈明艳的双腿,痛哭道:“小姐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这辈子就认定您了,哪都不去!”看着溪雨的样子,烈明艳心下自然也是感动,她七岁时初进林府,虞氏便把溪雨赐给了她,明明也没有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姑娘,却处处温柔的抚照着她,平服了她心中的不安,在烈明艳的心中,溪雨就是如同姐姐般的存在。

“因为我进宫的事情,本来就耽搁了你的姻缘。”烈明艳也忍不住热了眼眶:“溪雨,我其实已经为你看中了一户人家,那人在宫里面做带刀侍卫,因为接连守孝,是以错过了婚期,虽是个大龄青年,但你的岁数毕竟也在这呢,等你出了宫,他也出了孝,到时候你们就成亲吧!”

溪雨见烈明艳这如同交代后事般的举动,心里更是感到刀割般的剧痛起来,主仆两个没忍住,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如此,又过了五日。

这一天,康如海来到了云台宫。

“皇上有旨,宣云台宫淑妃娘娘西暖阁觐见。”

烈明艳附身行礼:“臣妾遵旨。”

西暖阁是皇帝上官明喧比较偏爱的一处地方,他会在这里看折子,处理公务,也会接见大臣,烈明艳还是第一个以嫔妃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女人。

紫妆缎花的波斯绒毯上,她规规整整整地跪在上面,长长地裙摆在四周逶迤而散着,她已经跪了小半刻钟了,而不远处的皇帝显然还没有打量完他。

人要是在绝地的时候,往往就会产生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所以即使是顶着这如此绝大的压力烈明艳的心理却反而觉得十分平静。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上官明喧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知道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知道。臣妾有大罪。”

“什么大罪?”

烈明艳抬起头,目光不躲不闪:“臣妾杀了虢国公林振英,是为天大之罪。”

一语落下,这西暖阁的气氛骤然凝滞了,上官明喧看着底下的女人,其实心里也有些惊奇他没有想到,烈明艳会承认的这么快,这么坦荡。“林振英与你有亲,自你进宫后,又颇为抚照你为何要杀他?”

“与臣妾有亲的,虢国公夫人虞氏。林振英只是把臣妾当做了一颗他安插在后宫的棋子,他把林雪桐送进宫中,便是要将本宫取而代之,是以臣妾不能放过他。”这便是私怨了。

“那你又是如何谋害的虢国公的?”

事已至此,对于烈明艳来说也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能说的了;“皇上可知,林振英为何要冒着天大的危险,救下废王的那一对子女?概因为那对孽子的生母,也同样出自林家,她闺名唤作林茵婉,是林家的一位庶女,后来被送给了废王做妾。”烈明艳定声道:“而对于林振英来说林婉茵不仅仅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她还是他的心上之人。”

姐弟相恋,简直就是天大的丑闻。

便连听到此处的上官明喧也面露意外之色。

这事若是从头说起,便要牵扯到几十年前的一件件往事,那时,林家还只是凭祖上余荫在吃老本。那个时候的林家当家的夫人何氏,出身将门,是个十足十的母老虎,京城人称:河东之狮。她看管自家男人,简直就如同牢头看管嫌犯,那是极严极严的。不过就是这样的严防死守,也没管的住她男人的下半身,人家到底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是个小白花似的清官人,后来这外室怀孕了生下一子,便是林振英。林振英在外面长到了十四岁才被他爹正经八百的认回去,而他娘就没那么运气了,没等到进门的那天就病死了,然而,林振英虽然是回了国公府,但何氏又焉能放过她这个孽子,于是便开始明理暗里的百般折磨他。

何氏苛刻,对底下仅有的几个庶出子女也极为严酷。林振英在府中受尽打压,只有这个林茵婉愿意给他一点点的温暖于是这个性格本就充满反叛精神的男人,渐渐地竟开始在心底滋生出了对林茵婉的爱慕之心。

在极度孤苦无依的情况下,一个美丽温柔,会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给自己擦药,会默默为了自己流泪,会关心他,照顾他的少女,简直符合任何一个少年心中关于初恋的美好幻想。

即使这个少女跟自己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又如何,林振英根本完全不在意。

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这就是他的人生信念。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上官明喧问道。

这段隐秘,即便以他手上的谍报网,竟然也没有被发现丝毫,可见埋藏之深,恐怕除了已经死去的两个当事人外,便再也无人发觉。

“臣妾能够发现这件事情也是一个意外。”烈明艳如此说道。

当年她被接进林府后,没用的上几年便成为了虞氏的‘好帮手’。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管理一半以上的国公府,那么自然而然的,国公府库房的钥匙,也就落在了她的手中。那个时候的烈明艳是个做事十分仔细,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一个人,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亲自典查了库房中的所有东西,并且重新把它们整理在册。

因为她工作做得好,虞氏要奖励她,便让她随便在库房中挑选一个喜欢的。

懂事知礼如烈明艳自然知道分寸,于是,便随手讨了一副画回去。那是个类似与手屏的东西,用竹圈做支架,用细布绷紧做底纸,上面则是用墨水画的几只在雪地里玩耍的小兔子。烈明艳会讨要它回去,一来是因为它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二来就是觉得那几只小兔子,画的极有意思,半分属于兔子的可爱灵动都没有,反而一个个杀气腾腾的。

“后来又过了半年左右,有一次,我夜晚读书,不小心碰散了茶杯,里面的水飞溅了出来,其中有一部分正好撒到了不远处的那只手屏上面……”烈明艳说道:“然后,臣妾就发现那画上藏着的秘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墨水,参了某种秘药,再晒干后,便会隐去行迹,除非再用水来浇湿它,方才能显出真容来。

毫无疑问,这个手屏画,显然就属于此类了。

“画上的小兔子渐渐隐去了行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幅女子的小相,小相上面还写着一首情诗,臣妾认得那笔记,是虢国公林振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