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快速的浏览着遗诏的内容,瞬间便知道了赵高刚才干了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陛下最中意的继承人是扶苏,可是这遗诏上却对扶苏只字不提,只说明了将皇位传给胡亥。不是赵高干的,还能有谁。
“赵高,你修改了诏书?”
赵高用眼神肯定了他的问话。
李斯大惊,他扭过头去看了看秦皇,发现他已经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李兄,陛下马上就要不行了,还能有谁会来治我的罪?”赵高施施然回答道。
“可是,这样做,终究是大逆不道啊。”李斯一脸惊恐的说道。
“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和李斯比起来,赵高一点紧张的情绪都不曾有过。
“可是……”李斯终究还是不能接受赵高这样的做法。
“没什么好可是的,”赵高转过身来,劝道:“李兄,我们一直以来在做的,不都是要让胡亥公子登上皇位吗?我现在这样做,也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
赵高的做法,李斯始终不能接受。就算赵高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他也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他当即回道:“可是我们的大计,是要陛下同意才行,绝对不是修改诏书!”
“可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把皇位传给胡亥,如果不修改诏书,我们的大计就失败了,你知道吗?”
听了赵高这句话,李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修改诏书的严重性,也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大计所奋斗着,但是,当这二者撞到一起时,他却不知道该做何选择了。
赵高看了看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李兄,想开些,成大事,是需要舍弃一些东西的。不论如何,这诏书我已经改了,等陛下驾崩之后,胡亥公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再说了,朝臣们都知道,你和我是支持胡亥公子的,若是我修改诏书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你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李兄,你可要想想清楚。还有,自从我们支持胡亥公子以来,扶苏那边给我们使了多少绊子?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赵高知道,李斯读书太多,思想中的仁义道德也早已经根深蒂固,他能接受朝中狠烈的争斗,但却不能接受“弑君”“篡位”之类的大逆不道的事。想要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就必须将两个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出卖自己。
李斯的内心挣扎了好久,他闭上眼睛想了半天,最后看了看赵高,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不说出去。”
赵高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的说道:“现在,我们准备准备,让胡亥公子登基吧。至于陛下,”赵高朝着床榻上的秦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估计是撑不过今日了。”
……
秦皇的病由来已久,并且每次发病都比上一次要厉害,而这一次,他终究没有撑过去。死在了这一年的夏末。
一时间,咸阳城中满城缟素。那些曾经被秦皇奴役过的、做过民夫的、被秦皇烧过书的百姓们,也要为这位残暴的君王披麻戴孝。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那些被秦皇派到全国各地、以及被赵高有意挡在咸阳城外的公子们,也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了咸阳,为秦皇守丧。当然,除了守丧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决定继承人。秦皇生前虽然立了扶苏为太子,但并没有明确的说过,要让扶苏做皇帝,所以这个问题,还是值得商榷的。
另外,国丧多日,扶苏仍旧没有回到咸阳,这也让大家都觉得有些意外。
最让大家不满的是,秦皇病重的这些日子,唯一留在咸阳的胡亥公子居然不知所踪,暂理朝政的人,居然是赵高。
有的公子忍不住了,站出来对赵高说道:“赵高,你一个臣子,为何要在父皇病重的时候把持朝政?这好像并不是你该做的事。”
赵高誓把厚脸皮进行到底,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陛下病重期间,任何一位公子都不在宫中,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来处理朝政,那大秦不就一团糟了吗?所以我只好冒着被大家骂的危险,出来掌控一切了。”
公子高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父皇几次生病,你都找各种借口不让我回来,你敢说,这不是你故意为之?!”
此言一出,那些被赵高用同样手段对付过的公子们便纷纷出声附和。厅堂里一时乱作一团。
一道凌厉的女声突然响起,将厅堂中的声音全部喝断。
“够了!都别再说了!”
众人朝着声音发源地看去,见一身素服红肿着双眼的丽妃正怒视着他们。
“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论这些,还有没有一点为人臣、为人子的样子?!”
厅堂里立时沉默一片。片刻后,公子高说道:“丽妃娘娘莫要生气,我们也都是为了父皇,为了大秦好。只是,现在这样争论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让扶苏和胡亥他们二人回来。”
丽妃也点了点头,说道:“赵高,现在除了扶苏和胡亥之外,所有的公子都已经回到了咸阳,协理朝政的事情,还是交给公子们来做,你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赵高心中虽然不服,但也只能点了点头,俯首回了一声:“喏。”
丽妃继续说道:“另外,尽快差人去北方,让扶苏回来。胡亥那孩子多半是去什么地方玩了,赶紧把他找回来。”
公子高俯首说道:“是,娘娘,儿臣马上就去办。”
赵高刚刚装完了顺从的臣子,下一刻便又嚣张了起来。他拦住了刚想出去的公子高,说道:“不用去差人找扶苏了。”
众人不解,公子高问道:“为何?”
赵高朝着室内环视一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满意的笑了笑,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绢布,上面是秦皇的亲笔字迹。
公子高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问道:“这是何物?”
……
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从遥远的天边飞过来,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后,便落在了帐篷门前的草地上。
扶苏走上前,将鸽子抓起来握在手里,从它细细的脚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
他把鸽子放开,打开竹筒的塞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小小的白色绢布。
郑暄妍凑上来,把头靠在扶苏的肩头,朝着绢布上看去:“嗯?是鹿之野的字,上面说的什么啊?”
绢布上只有八个字:“陛下驾崩,速回咸阳。”
扶苏握着绢布的手颤抖了起来。短短的八个字,他看了好几遍,才敢确定上面的内容。
郑暄妍也一下子紧张起来,陛下驾崩?她没看错吧?她好像才离开咸阳几个月的时间,陛下怎么就驾崩了?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不过这个时候,最难过的就要数扶苏了。郑暄妍偷眼看了看他,见他早已经是满脸泪水。
郑暄妍心疼的拦腰抱住他,安慰道:“公子,你别伤心了,世间的生老病死,从来都没停止过,陛下他年事已高,又经常生病,所以公子,你要节哀啊……”
这个时候,蒙恬正好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发现了扶苏的异常。
“怎么了公子?”蒙恬上前问道。
扶苏没有说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个人情绪中。蒙恬见他手上握着一卷绢布,便拿过去看了看。
“什么?!”蒙恬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后便朝着南面方向“扑通”一声跪下,失声哭道:“陛下……”
扶苏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挣开了郑暄妍的手,转身走进帐篷,说道:“我要回咸阳。”
在边关呆了这么久,郑暄妍也早已经熟知了这里的情况。如今匈奴的进攻一次比一次要猛烈,扶苏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势必会引起军中不必要的混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郑暄妍跟在扶苏的后面,急着劝道:“公子,你现在不能回去。”
扶苏不理她,依旧急匆匆朝前走去。郑暄妍心中着急,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扶苏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暄妍,你不用劝我,我一定要回去的。”
郑暄妍不撒手,说道:“公子,你要想清楚,现在边关的将士不能没有你。若是你回去了,只怕匈奴就要攻进大秦了。”
这句话,让扶苏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愣在了原地,心里在痛苦的挣扎着。
半晌后,他擦掉眼泪,长叹了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定。
“是啊,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匈奴人知道父皇驾崩的消息后,势必会更加猛烈的进攻……”
郑暄妍一听,忙松开了手,绕到扶苏面前,对他说道:“是啊公子,虽然陛下不在了,可是我们依旧要为他守住这大秦的河山,不是吗?”
扶苏点了点头,将郑暄妍拥在怀里,半天没有说话。
郑暄妍担心他,弱弱的叫了一声:“公子……”
扶苏终于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可是,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不是最骁勇善战的吗?不是最武断专横的吗?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郑暄妍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没有说话,只给他最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