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
今日的百乐门外摆了一个大大的招牌,我和段方骘站在外头看了看,上面有一幅大大的穿着旗袍的女人画像,婀娜多姿,脸上戴着纱帽,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握着话筒站在那里唱歌。
“百乐门最新驻场明星,紫蔷薇首日开嗓。”
我轻轻的念出了声音。
段方骘嫌弃的撇撇嘴:“那些一个个的交际花层出不穷,眼下乱世,男人乱,女人也乱,看着烦。”
说着,段方骘就要走,我伸手拉了回来,推着她往前:“怎么了,你又想临阵脱逃?”
“谁要逃了,我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百乐门里头就出来人了,上下打量了我和段方骘一眼,激动的叫了出声:“呀,这不是陈夫人和……和陈少夫人嘛……”
“她还没嫁给我儿子。”
段方骘不高兴的提醒。
那人十分懂得看眼色,虽然段方骘不大高兴这个称呼,但是我现在是挽着她的手,她哪怕是不高兴,也没有甩开,自然这儿媳妇儿就算再不承认,也比外头任何一个妖冶贱货来的好,那人立即笑着道:“一样一样嘛,现在咱们西平的老百姓都在等着喝少帅的喜酒,我提前叫一声,也算是祝贺了,是吧,陈夫人。”
段方骘撇撇嘴,没吭声,我笑着打赏了几枚银元道:“带我们进去吧,挑个好些的位置,我可不想有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骚扰。”
“当然当然,少夫人放心。”
那人毕恭毕敬的请我和段方骘进去,又寻了一处位置,算是隐蔽性交好,但是也看得到舞台的表演。
很快,有服务员就端来了酒水,我想着刚才那个海报,不由得问:“那个紫蔷薇什么时候开嗓唱歌?”
服务员看了看时间,道:“还有四十分钟。”
我点点头,低头慢慢的品着杯子里的果酒,段方骘有些不自在,四周围看了看,总觉得人家的眼睛是落在她的身上的:“你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啊!”
我撇撇嘴:“哪有这么快就奏效的,得连续来好几日,我再物色一个人来搭讪你,你们再跳个舞什么的,自然有人将这画面传到大帅耳朵里去,到时候你不怕大帅不来找你。”
“要是……要是他真的以为我要和别人走了,那怎么办?”
段方骘有些犹豫,更多的是担心。
我白了她一眼:“如果有人跟他抢你,他都不在意,那你还要他做什么?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你要来有什么用,还不如孑然一身。”顿了顿,我又道,“当然了,你觉得我在坑你的话,你大可以现在就走,反正呢,女人该如何,你这种留过洋的人,还在那边住过那么多年,你不知道啊?”
“……”
一时间,段方骘噎住了,一句反驳的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计较,靠在那里半闭着眼睛,等着那什么紫蔷薇开嗓唱歌。
好半晌,段方骘也没走,只道:“行。你说的也是,如果这样陈木和都要娶姨太太,都不知道心疼我这个发妻,我留恋他也没有什么意义,又不是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要不是他,我当初怎么会离开西平,怎么会我明明是生了两个儿子,现在一个儿子莫名其妙的成了东瀛鬼子,另一个儿子也和我不亲,也不知道要陈木和有什么屁用。”
说着,段方骘气鼓鼓的仰头又喝了一杯,不过她杯子里的酒早就被我换成了开水。
我想起南野龙一,有些担忧我吃下的那颗一直没有毒发的毒药,也不知道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是诈我的,还是……另有所图。
实在是令人不得不觉得忧心。
“还没有消息么,为什么陈骏琛会变成南野龙一?”
我小声的问段方骘。
段方骘似乎不大想搭理我,可终究又觉得逼着不吐不快,只能又开口朝我道:“当初我生下骏琛,是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也没能看一眼,就晕过去了,当时陈木和也不在我身边,等我醒来的时候,骏琛就睡在我旁边的小床上,如果说……真的要调换,估计是我生产完晕倒的时候被人换了。只是年代太久远了,当初那一批旧部下不是死了就是不在军中,想要找到也是难上加难,而且当时给我接产的医生护士还有两个西平城的稳婆眼下都找不到,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
我想了想:“如果按照你这么说的话,肯定是有人早就盯着你了,这一招狸猫换太子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的孩子出生就要换掉,这样的话,就要有人时时刻刻的盯着你什么时候生产,而且……你为什么会难产,怀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吗?”
段方骘沉吟了片刻,摇摇头:“我身体一直很健康,没怀孕的时候,我还随着陈木和上战场打仗,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遇到难产这种事,也是奇怪。”
“那……那你生孩子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你好好想想。”
我总觉得难产这种事虽然不少人遇上,但是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遇上的。
段方骘因为我的话确实好好的想了想,然后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不对,但是现在想想,倒是想到一点,本来我到了医院都好好的,但是我在病房等着的时候,有个进来的医生说给我检查一下,然后给我打了一针,不久之后我肚子就疼的不行了,而且还缺氧,我还以为我要死过去了,按了急叫的床铃,但是那时候我以为是要生了,又是第一个,也没有人在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对,你这么一说,我只想到这个。”
“那很可能就是当初那个医生有问题了,你记得那个医生是谁吗?”
我好像抓到了某一点,但是有太过虚无缥缈,总是连不起来。
段方骘叹息了声:“那医生戴着口罩,不过……不过说话有点口音,不像是西平的本地人,倒是……倒是像……像……对了……像东瀛人说西平话!”
我心里一紧,这么说,那个医生定然是东瀛皇军的人。
突然,我想起前世听说的一个传闻,南野龙一带着东瀛皇军将西平城轰炸的像是个人间地狱之后,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本人,但是对于他的传闻一直不少。
其中有一个就是,南野龙一是东瀛天皇的一个小老婆生的儿子,但是大老婆在东瀛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家族,大老婆怕小老婆的儿子夺了自己儿子的地位,下令把怀着孕的小老婆丢进蛇洞给咬死,有贴身侍卫救了那小老婆,一路躲避追杀漂洋过海护送着到了西平城,只是到了这里就断了所有的消息,再也找不到人了。
看来这个传言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如果按照我的推断,那小老婆就是南野静子,她年轻的时候就来过西平城,在西平城有过不少的旧识,如果她要逃命,来西平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突然看向段方骘:“你认识南野静子吗?”
段方骘一愣,点点头:“认识啊,当时她是我的外文老师。”
那就对了!
我立即道:“南野龙一就是南野静子的儿子。”
“你……你是说……”
段方骘显然被我的话惊到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在舅舅的书房找到过一张老照片,里头是我外祖父和不少东瀛来的学者的照片,其中有一个就是南野静子,当时还很是年轻,她还追过我外祖父。”
咳咳,我外祖父以前是很高大帅气的,而且身家也丰厚,不管多少岁,反正都有小姑娘投怀送抱,只是外祖父对外祖母一往情深,从来不纳妾,正眼都不看看别的女人。
南野静子年纪应该和段方骘差不多,她追过我外祖父,莫不是个喜欢钱和权势的女人,后来做了东瀛天皇的小老婆也不足为奇,再说了,以她这样的性子,那么有可能在西平城也不只是追过我外祖父一人,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她应该都认识不少。
所以,逃离东瀛到西平来,定然会有人私下护着,说不准就有人恰好告诉她段方骘要生产了,她想出一个狸猫换太子的办法,这样,如果东瀛天皇的大老婆真的追过来抓到她了,她的那个儿子也不用死,哪怕要交一个出去,也是段方骘的儿子,而不是她的。
这么想着,我便把我的猜测告诉了段方骘,她脸色一沉:“那你的意思是,是她伙同别人换走了我的儿子,那……那我的儿子现在……”
“恐怕凶多吉少。”
我对真正的陈骏琛的下落没有什么信心。
段方骘浑身一颤,我又道:“后来南野静子的消息,你还知道吗?”
“不知道了,她在我身边做过一段时间的外文教师,后来辞职说是回东瀛了。啊,对了……我突然想起了,我还见过她一次,就是我生骏琛之前的半个月,她回到西平城,而且我看着她浑身都是伤,显得惊慌失措的,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她只说欠了钱,我让身边的副官给她安排了住的地方,还给她送了钱,想着怎么都算是一场旧识。”
段方骘看向我,有点紧张,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抿了抿唇:“你还记得那个帮她安排住处的副官的名字吗?”
段方骘点点头:“记得,叫李庸,后来在一场战斗之中被炸死了,怎么了,你怀疑李庸吗?”
李庸?
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皱眉,想起了,那不是钟毓年的那个随行的副官还是什么的吗?
我立即道:“钟毓年身边也有个人叫做李庸,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
“什么?”段方骘明显的也觉得不对劲了,“我记得那场仗就是和钟毓闽那边打的,在燕西,钟毓闽没有上场,带兵指挥的就是钟毓年。”
我和段方骘互相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立即起身要离开,也不记得来百乐门的目的了,可才动了一步,四周围忽然黑了灯,响起了音乐声。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舞台上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缓缓走来,歌声空灵姿态优美。
这声音……
我浑身一颤,脚步顿住,猛然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