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素衣女子一整肃容,细长的眉一挑,那双黑眸依旧淡定而淡漠,一个字被她拖长般扯出一股威严的味道,她的语调阴阳怪气,此时任谁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到陆连对她还算恭敬又陌生的称呼,林音拼命抑制着心底呼啸奔腾的海浪。
——怎么又成林家主?难道是自己和那个林家主长得很像?
看着对面刻意装作镇定的锦服男子,内心不平静的林音不由冷笑起来,之前着急和慌张的心里也不由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不管他们把自己当成是谁,看他们还算恭敬的态度,那自己就假扮一回林家主,把这个男子救出来,林音当下就这么决定。
她一直怕对面的锦服男子会态度坚定而强势,完全不买自己的帐,如今听到他口吻强势但称呼恭敬,加上他急得已经暗暗流汗的情况,看样子要唬住他也不是不可能的——至少他不敢直接抚她的面子。
林音心底一阵窃喜,从男子的话中知道这个清秀的男子是自己的侧夫?侧夫是什么?自己是林家主?这又是什么?窃喜马上化为浓浓的疑惑。
只是她目无表情的脸上未显露半分,显然对于这件无厘头的事件,林音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尤其是那个男子和自己有些诡异而颠倒的关系,只是眼前紧急的情况不等林音细细捉摸和分析。
情况刻不容缓,林音飞快地转动自己有些迟缓的大脑,拼凑着一个又一个的计划和方案。只是并不是很了解情况的她,又只能一一否定着那些不完善的计划和方案。
她只能故作深沉,什么话也不多说,以不变应万变。对于林音隐晦不明的态度,让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子俨然急了。说到底,谁愿意去醉红楼呢?那毕竟是一个风月场所,吃人不吐骨头,自己进去了可能就没有出来的日子。要不是妻主突然间猝死,而正夫林杨氏在妻主死后的当晚突然失踪,墨棋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林音身前对外是个好吃懒做、性格胆小如鼠的主,平时在家里又是一个十足挥霍如金、脾气暴躁的纨绔子弟,她父亲离开的早,母亲身前对她也是宠爱有加,毕竟她是林家唯一的骨血,虽然知道自己女儿不学好,但又不忍严厉的责备,最终只能带着遗憾离去。
果然,继承家财的林音对于做生意根本没有多少能力跟经验,在母亲离去后依旧只知道挥霍家里所剩不多的家财,虽然她也尝试着做生意,但她天生不是那块料。
没有商人的头脑和精明的她,被人骗了好几次,最近的几笔生意也都亏了本,已经欠了很多的债务,如今只剩下两个门面的店铺,生意也是惨淡无光,就算变卖了也没有多少钱财。
墨棋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了把自己卖进倌楼,攒取足够的银两让妻主出殡下葬,虽然这个女人在身前对自己很苛刻,但毕竟曾经是林家的人救了他。
“妻主,我——”林音的沉默让墨棋不由胆颤起来,对于妻主隐晦的态度,墨棋第一次捉摸不定。他颤悠悠的打算开口辩解,想让妻主救自己,但蓦然想到之前林音对自己并不友善的态度,男子只能低下头暗自伤神垂泪。
虽然墨棋有一张出色而美丽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林音却不是很喜欢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有的时候这个从小被宠坏的大小姐总是百般刁难他。
况且陆连手中有契约书,那是他亲自画押签下的,林音就是想救自己也是难于上青天。况且这个女子应该不会想救自己,能不把自己往火坑堆中推就感恩涕戴了。
林音定会想着法子把自己转卖出去,还能拿些挥霍的银两。一想到这,墨棋不禁神色黯淡而认命似的垂下头。
虽说将自己侧夫卖到醉红楼,传出去不是很好听,但对于只知道挥霍金钱的林音而言,有什么是比钱重要的,况且她原本的名声就不好,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条。
只是墨棋还是下意识的拉住素衣女子的衣袖,希望这个女子能看到往昔自己为林家做牛做马的辛劳份上,能救自己这一回。
进了醉红楼,那就是地狱式黑暗日子,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他不想过那样没有盼头和明天的生活,像是行尸走肉般。
墨棋曾经是一个流浪逃亡的孤儿,是林音的母亲看他可怜,收留了他,后来更是让他做了林音的侧夫。所以他很感激林家,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些年也一直默默的为林家付出,即使林音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友善,他也默默忍受着。
他可以为了林家将自己卖进醉红楼,可他不想去醉红楼,他宁愿以后的日子林音都对他更苛刻,甚至是辱骂他、踢打他,也好过去那种地方。
林音侧过头,无情感波动的目光淡淡的扫视了扯住她衣摆衣角的秀气男子一眼,看着他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带着可怜而无措的感觉,像是一只即将被人抛弃的小动物。
刹那间,林音的心底涌现出浓浓的不舍和怜惜,虽然对方是一个男子,但谁没有脆弱而无助的时候呢?那只扯住自己衣摆的白皙却布满鲜明伤痕的手,让林音没有由来的感觉自己呼吸一窒,仿佛自己的心被人瞬间揪住,反复而剧烈的收缩着。
虽然不是很明白醉红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毕竟是活了近三十年的人了,况且一看这些人的架势和穿着,还有那个艳俗的名字,林音很快就想到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应该是和现代社会的夜店一个性质,再加上知道这个男子说的是卖身,林音八九不离十地肯定。
只是不明白知男子卖身做什么,这一个想法冒出来后,又立即被林音抛在脑后,眼前把这个男子从虎口救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以后再商量和寻找答案。这个男子一旦被他们带走,后果不堪涉想,自己也再无机会救他脱离苦海。
像是知道墨棋想祈求自己妻主帮助的意图,那个锦服中年男子阴测测的开口,“墨棋你不要出尔反尔,这可是你的卖身契,”男子手中捏着张单薄而脆弱的纸,上面有几行黑字,林音离他有一段距离,看得不是很清楚。
锦服的中年男子随意地抖了抖那张纸,瞬间让墨棋原本就惨白的脸就愈加苍白,配上那张像是女子般美丽的脸,让人瞬间涌出无数的罪恶感。
其实还是有办法救墨棋的,墨棋是在林音没有同意的情况下签的卖身契约,只要林音——墨棋的妻主,态度强硬不同意,陆连自然也没有办法强制将这个男子带走。
在都则,即使男子是自愿卖身进倌楼,但还是要主母或是妻主的同意,他们不能为自己人生中任何事情做决定。在都则,除非是有权势人家的男子,不然都是被人选择的命运,就像封建社会的妇女般,没有任何的地位和权力。
只是林音俨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她连自己在哪,是谁还没有搞清楚,又不能明确的说出来询问墨棋,所以注定了这一场营救美男的过程是千回百折。
男子用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无措而无辜的看着林音,怯生生的喊了声‘妻主’,林音感觉自己整个心瞬间随着男子软软的喊声都开始融化和酥软了。
虽然林音不喜欢这种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但是谁也抵御美好的东西呢,尤其是这样无措而弱小的美男子,带着无辜而害怕的表情,像是寻求庇护的可怜小动物,瞬间无限激发了林音骨子里的那种母性保护欲天性。
不能说她花痴,只能说人人都是有爱美之心。下意识的,林音原本散去的热血有一下冲了上来,觉得自己一定要搭救这个让人心疼的麻衣男子,只是感觉这情况似乎有些颠倒,人家都不是英雄救美吗?
怎么到她这儿就完全颠倒了,虽然美人还是美人,但自己却不是英雄,更不够潇洒壮实、威风凛凛。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和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帮助这个瘦弱的男子逃过一劫再说。
“你还知道我是你妻主?嗯?”林音双手环胸,先是傲慢地看了眼跪在地上垂着头的白衣男子,接着眸光一转,扫向不远处如临大敌的打手。
女子的话依旧让人猜不出她真实的想法,好像是随口一句的话,又好像带着某种隐晦不明的含义。其实林音说的还真是废话,主要是现在的她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随口扯蛋了一句。
女子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不高的清喝,意晦不明的态度把刚想站立起来的白衣男子吓得一哆嗦,又颤抖地跪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清丽男子战战兢兢,像是一只在猛兽面前的一只无助颤抖的小白兔。林音陡然间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这不是应该形容在小女生身上的吗,只是由这个男子演绎出来却又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
但看着他这样畏惧战栗的样子,林音心里也浮现出一丝不忍,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男子能为自己的妻主出殡而做到卖身的地步,他还是有几分真情切意,勇气可嘉。只可惜自己并不是他的妻主,不知道他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