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停下了?”裴文沣坐在马车里,原本正在闭目养神, 猝不及防, 被颠簸得险些往前栽倒。

“大人, 前边儿有耍猴戏的,热热闹闹,堵住路了。”众捕快策马高呼, 甩着鞭子吆喝开路, 驱散阻路人群,却发现对面有一队车马——

双方照面一打,同在赫钦县衙当差, 捕快与衙役之间, 彼此相熟,顿时乐了, 嚷道:

“哟?原来是你们啊!”

“嘿, 真巧,各位捕爷怎么在这儿?”

“还能做什么?无非抓捕犯人。”为首的捕快问:“看你们一身灰,忙些什么呢?”

衙役答:“还能忙什么?无非侍弄庄稼。”

他乡偶遇朋友, 庄松自然高兴, 骑着马小跑过去, 素有交情的几个捕快见状,交口称赞:

“好些日子没见面, 庄爷的骑术, 越发精湛了。”

“果然‘士别三日, 当刮目相看’!”

“文武双全呐。”

庄松苦练骑术年余, 心里不免得意,嘴上谦虚表示:“哪里哪里,与你们比骑术,我差远喽。”他打量捕快身后的马车与囚车,心思一动,明知故问:“不知那马车里头是谁?”

“是裴大人。”捕快一路奔波,累得汗流浃背,随口抱怨,“唉,这趟的嫌犯十分狡猾,我们没日没夜地追查好几天,才逮住了人。”

庄松眼睛盯着马车,嘴上说:“辛苦了,多亏诸位雷厉风行,老百姓才免遭罪犯伤害。”他迅速打定主意,笑道:“既然遇见了,我得同裴大人打个招呼,不然怪失礼的。”

“没错,是这个理儿!”几名捕快会意,勒转马头,涌向马车。

庄松自幼苦读,满腹圣贤书,一贯遗憾仅有秀才功名,暂未能博取举人名头,故深切羡慕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的裴文沣。

况且,裴文沣极少端高架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在赫钦县衙人缘不错。

因此,庄松非常乐意亲近,为表尊敬,他下马步行,谁知才走到车前,尚未吱声,帘子便被掀起,年轻俊雅的州官端坐。

裴文沣神态温和,微笑问:“这位不是庄主簿吗?久违了,别后一向可好?”

啊呀,他竟然记得我!我常年在外办差,鲜少回县衙露面,一介主簿,竟受到上峰的亲切问候!

庄松一呆,简直受宠若惊,急忙拱手,“多谢裴大人关心,托您的福,卑职一应如常。唉哟,看您似乎瘦了些,想是公务繁忙操劳所致,最近身体可好?”

裴文沣久久地水土不服,县衙上下皆知。他悄望对面马车,随和答:“这大半年,我几乎跑遍整个县,总算适应了西苍水土,胃口一开,身体就无恙了。”

“公务固然要紧,大人也该保重身体,因公整天东奔西走,委实辛苦。”庄松心悦诚服,站在车前与之攀谈。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

翠梅放下窗帘,缩回车里,笃定告知:“我看清楚了,是表公子!”

“巧了,居然真是他。”

姜玉姝纳闷眺望对面,颇为好奇,“瞧,那马车后跟着一辆囚车,囚车里关着两个人。”

“表公子主管巡捕缉盗,那俩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翠梅撇撇嘴。

姜玉姝放下帘子,坐直了,皱眉说:“亲戚之间碰见了,理应问候一声,不过……”她顿住了,迟疑不语。

“不过什么呀?”翠梅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是不是怕见了面尴尬?”

姜玉姝略一思索,为免节外生枝,飞快作出决定,正色答:“倒不是怕尴尬。唉,你看看我,”她捧着肚子,为难地说:“行动不方便,街上又拥挤。这样吧,你出去告诉邹贵,让他跑一趟腿,替我向表哥问声好。”

“哎,好主意!我马上去办。”翠梅偷偷松口气,唯恐派了自己去,今时不同往日,她一见表公子就发憷,弯腰打起帘子,交代邹贵办事。

连岗是个小镇,跑江湖的一家子当街卖艺,敲锣打鼓,时而舞刀弄棒,时而耍猴戏,命令猴子作揖讨钱,逗得围观百姓哈哈大乐,拍手喝彩。

喧哗中,不消片刻,邹贵去而复返,跳上车,隔着帘子禀告:

“我按夫人的意思给裴公子问了好,他也回了问候。另外,他说‘恰是晌午,一齐用午饭’。”

“啊?”

姜玉姝一惊,未及反应,庄松便策马返回,吩咐道:“快,跟着裴大人。他们尚未用饭,有缘巧遇,裴大人慷慨,请咱们吃午饭!”

上峰请吃喝,底下人焉有不乐意的?

庄松一声令下,众衙役眉开眼笑,立刻策马赶车,尾随裴文沣一行。

马车摇摇晃晃,姜玉姝一把掀起帘子,正欲询问,却听庄松愉快说:“哈哈,这顿饭,我们沾了你的光了!裴大人主要是照顾亲戚,顺带叫上我们。”

众衙役乐呵呵,附和着道谢。

姜玉姝暗叹,无法改变局面,只得咽下败兴话,转而说:“什么沾光不沾光的?大家认识,所以裴大人才一块儿请了。”

两拨人马浩浩荡荡,停在镇上最大的食肆前,下车下马。

裴文沣站定,吩咐道:“你拿主意,咱们有公务在身,别上酒,省得酒徒醉醺醺坠马。”

“是。”蔡春管钱袋,办惯了这种差事,一溜小跑,熟练与掌柜商议菜色。

吴亮垂手侍立,作为知晓来龙去脉的亲信小厮,莫名比正主更紧张,小声说:“公子,表姑娘走过来了。”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裴文沣镇定自若。他表面稳站如松,实则心潮激荡,目不转睛,第一眼看她的脸,第二眼审视其肚子——

奇怪,不说有喜了么?她怎么没显怀?

莫非……大夫诊错了?

霎时,裴文沣精神一震,不由自主地狂喜!

然而,翠梅搀着姜玉姝,邹贵尾随,三人靠近。当姜玉姝站定时,忽一阵秋风袭来,刮得她宽松衣裳往后扯,显露微凸的肚子。

裴文沣眼神一变,由喜转悲,刹那间大起大落,既黯然,又恼怒,打从骨子里憎恨横刀夺爱的郭弘磊,一想起姝妹妹怀了别人的孩子,他的心就难受得像在油锅里煎。

姜玉姝止步,表兄妹相距数尺,她谨慎留意,发觉表哥一瞬间脸色沉沉,眼神愠怒,旋即却换上温和面孔,风度翩翩。

他在生气。难道……情伤已愈,彻底释怀,厌恶看见变成有夫之妇的表妹?

太好了!他终于想开了!

姜玉姝误会了,暗中如释重负,客气道:“表哥,好一阵子没见面,一见面就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表妹客气了。难得巧遇,听庄主簿说你们也还没用午饭,我这个做表兄的,怎能置若罔闻?”裴文沣若无其事,侧身一抬手,“请。”

姜玉姝谦让答:“表哥先请。”四目对视,皆客气浮在表面,各怀心事,目光互相刺探。

庄松骑术不精,下马迟了一步,步履匆匆,打破无形的僵局。

姜玉姝趁机说:“庄主簿,请。”

“裴大人,您请,您先请。”庄松躬身,裴文沣只得先行。

店堂内,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小二热情洋溢,殷勤招呼:“几位客官,雅间里请!”

两拨人将近二十个,店堂设一桌,雅间另设一桌。捕快衙役等人同席,自在无拘束,其余上楼进了雅间,整洁安静。

晌午,所有人饥肠辘辘。

边塞小镇食肆,并无名贵食材,亦无精致菜色,胜在分量足,每盆菜都堆得冒尖,热气腾腾,油亮亮。

裴文沣坐上首,庄松和姜玉姝在其左右;邹贵、翠梅、以及蔡春、吴亮同在雅间,却落座隔壁小桌。

“公务在身,不宜饮酒。粗茶淡饭,各位讲究用些吧。”裴文沣起了第一筷,却是夹给姜玉姝,歉意说:“都中长辈、家中长辈都嘱托我关照你,无奈相距甚远,一年到头难碰面,莫说关照,连问候也少。万望表妹勿怪。”

姜玉姝道谢,仓促端起碗接菜,有些不知所措,微笑答:“表哥公务繁忙,我明白的,怎会怪呢?”

庄松不明内情,感慨道:“大人待亲戚一片热诚,在下佩服。”

“同在西苍,亲戚之间,理应互相关照。”裴文沣语气慢条斯理,又给表妹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闲聊,叹道:“况且,家祖母只有姑妈一个女儿,又只有一个外孙女,倘若我对表妹不闻不问,探亲恐怕连家门也进不去的。”

“哈哈哈~”庄松身为局外人,并未听出不妥,捧场大笑,“您真是幽默风趣!”

姜玉姝观察文雅从容的表兄,猜不透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势打哈哈。

席间,三人边吃边聊,先谈些趣闻,而后谈及公事。

“得了病害?要紧吗?”裴文沣面朝庄松,目光却飘向表妹。

庄松愁眉紧皱,叹气答:“来势汹汹,迅速毁了十亩庄稼,我们最害怕病害蔓延。”

裴文沣注视表妹,安慰道:“这等灾祸,防不胜防,你们也别太担忧焦急了,尽力为之即可。”

“确实无法预料。”姜玉姝神色凝重,“我们已经尽力消除发现了的病害,如今只盼顺利保住余下的。”

裴文沣颔首,“罢了,不谈公务,快吃,菜凉了。”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吃毕喝茶时,裴文沣说:“长辈有几句关心话,嘱托我转告表妹。”

姜玉姝诧异问:“哪位长辈?什么话?”

裴文沣却未答,低头喝了口茶。

“二位慢聊,抱歉,庄某得去一趟书铺。”庄松会意,识趣地告别。

裴文沣温和颔首。

转眼,雅间里剩下姜玉姝和翠梅、邹贵,并裴文沣主仆仨。

雅间临街,裴文沣起身,背着手踱步至窗前,信手一推,把半掩的窗推得大敞,街上嘈杂动静立即涌入耳中。

“姑娘。”翠梅凑近,忐忑不安。

姜玉姝轻声说:“无妨,你们几个接着聊,我去问问表哥,大概谈几句,就该各自启程了,他们回县衙,咱们回刘村。”

“那,小心点儿。”

姜玉姝定定神,走向窗,扬声问:“刚才表哥提的,不知是哪位长辈有话吩咐我?”

裴文沣双手撑着窗台,回头瞥了一眼,随即专注俯视街道,一声不吭。

“表哥?”

“裴大人?”

“咳,那你忙着,我不打扰了,告辞。”

姜玉姝见对方不理睬自己,尴尬之余,吁了口气,内心巴不得,转身抬脚——

“站住!”裴文沣开腔阻止,仿佛后背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说:“你过来看看。”

“看什么?”姜玉姝慢慢走过去。雅间为了光亮,特设大窗,一排六扇窗槅,她俯视楼下,兄妹间隔四扇窗。

裴文沣抬手一指,怀念地说:“瞧,捏泥人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在书房用功,你想上街,长辈却不准,就生闷气,捣乱抢书藏笔,非让我想法子不可。最终想方设法,我们上街游玩,碰见个捏泥人的,给一块银子,足足换回十个泥人,五个你,五个我,喜怒哀乐俱全。”

姜玉姝稍想了想,明明记忆清晰,却不愿与之畅谈本不属于自己的美好往事,狠下心肠答:“是吗?时隔多年,我记不清楚了。”

“你竟然记不清了?”裴文沣震惊,大失所望,难以置信。

当年那一对青梅竹马,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姜玉姝硬着头皮,“太久了,几乎忘了。”

“你——”裴文沣皱眉,欲言又止,使劲拍了窗台一巴掌。

姜玉姝吓一跳,抬手制止意欲靠近的翠梅等人,提醒道:“天色不早了,表哥公务繁忙,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

“谁说没有?”

裴文沣打断,霍然转身,紧盯着她,狐疑质问:“表妹这般疏离客气,视我如洪水猛兽,莫非是郭弘磊定下的规矩?他不允许你见我?”

姜玉姝愕然摇头,“他根本没定过这种规矩,你误会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急着走?”

姜玉姝被表兄的幽深凤目盯得紧张,解释道:“大家都要赶路,路途遥远,宜早不宜迟。”

裴文沣脸色缓和了些,淡淡道:“再急也不急在片刻。”他忍不住问:“你……真的有喜了?”

姜玉姝下意识捧住肚子,“嗯。上回在县里,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宁愿自己永远不知情。”裴文沣心如刀绞。

姜玉姝一怔,无言以对,索性打岔问:“你刚才该不会是随口支走庄主簿吧?”

“不算是。”裴文沣靠着窗槅,勉强提起精神,叹道:“祖母她们确实很担心你,众长辈都相信你是遭小人陷害的。只是、只是——姝妹妹,你别怨恨老人,要恨,就恨我吧。”

此刻,如果换成真正的姜姑娘,势必伤心流泪。

姜玉姝心平气静,字斟句酌,缓缓答:“一切全是天意。外祖母她们并非罪魁祸首,我一个也不怨恨,包括你。”

“真的?”

“真的!”

裴文沣一声叹息,克制不看她的肚子,只端详她的脸,落寞问:“依我看,你似乎不仅不怨恨,还打算把我们彻底忘了,对不对?”

姜玉姝被戳破心思,含糊答:“怎么可能忘记?毕竟亲戚一场,我又没失忆。”

“你若是忘得了,我倒钦佩。”

姜玉姝听出了浓浓不满,掏出帕子擦汗,少言寡语。

静静相对,裴文沣本欲继续聊往事,却突想起件正事,顿时面露歉色,颇难以启齿,踌躇道:“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

姜玉姝悬起心,“什么事?”

“我赴任之前,祖母给了二千两银票,吩咐转交给你。第一次去刘村时,你赌气不肯要,我搁在桌上,你却派翠梅偷偷塞进蔡春包袱里,数日后才发现。”裴文沣叹了口气。

我一早决定不去裴家走动了,拿人手短,索性不收。

姜玉姝心意已决,否认答:“我没赌气,只是觉得太多了,不敢收。”

“为何不敢?长者赐,不可辞。上回潘知县召见你,我本打算归还银票,谁知忽然听说你有喜了,醉酒误事,未能归还。”

姜玉姝察言观色,心思悄转,主动表明:“无妨,流放之前,我父亲给足了盘缠,郭家几处亲戚也慷慨解囊。村居花销小,我暂不缺银钱。”

“难道郭弘磊平日不需要应酬?”裴文沣沉着脸,止不住地憎恶仇人。

姜玉姝笑了笑,无奈答:“表哥忘了?我们现在是流犯,充军屯田,他在军营里,目前少有应酬的机会。”

裴文沣哼了一声,沉默须臾,没头没尾地告知:“麻烦,又是两家长辈做主!据说,即将下定了,硬要我娶玉姗。”

“什么?”姜玉姝大吃一惊,“直接略过你的意愿,下定了?”

裴文沣心烦气躁,“我费尽口舌,皆不管用。罢了,隔着几千里,没法阻止,但我绝不和玉姗拜堂成亲。那样实在太荒唐了!”

“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西苍,总得回家的,到时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随便长辈们张罗,横竖我不答应。”

裴文沣深吸口气,咬咬牙,难掩窘迫之色,低声诉说:“新官上任,人生地不熟,经营仕途,既免不了应酬,也免不了打点。我俸禄微薄,起初有父母相助,后来因为拒绝亲事,惹恼长辈,断了接济,仅靠俸禄度日。上个月,知府过寿,众同僚都送礼,我不得不送。咳,一时无法,用了你的银票。”

“妹妹请放心,算我借的,待日后宽裕了,一定奉还!”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啊。”

姜玉姝恍然,不假思索,大方一挥手,爽快说:“表哥忒见外了,还什么?不用还,尽管拿去打点!官场上嘛,身不由己,人人明白。我厚着脸皮,借花献佛,那银票,就当我支持你施展抱负,莫嫌弃。”

裴文沣张了张嘴,大为动容,蓦地一笑,百感交集,严肃道:“不行,必须算是我借你的。否则,我成什么人了?”

姜玉姝出于补偿之心,连连摇头,“没关系的,眼下我真的不缺银子。”

“此事就这么定了!”裴文沣长叹息,苦笑说:“你仍是这般傻气,叫我怎么放心?”

姜玉姝皱眉一愣,再度狠下心肠,“表哥不必担心,我在郭家过得很好。”

裴文沣脸色突变,“很好?你觉得郭弘磊好?”

“对。”姜玉姝不闪不避。

“姝妹妹,你从小就有些傻气,现在变得更傻了!”裴文沣下颚紧绷,脸色铁青,倏然转身,大踏步拉开雅间房门,踩得木质楼板“咚咚”闷响,脚步声快速远去。

“公子?”蔡春和吴亮喊不住人,遂恭谨道别:

“表姑娘,告辞了。”

姜玉姝挥挥手,“好生照顾表哥。”

“夫人,没事吧?”翠梅和邹贵迫不及待,飞奔靠近。

姜玉姝冷静答:“没事。时候不早,走,咱们该赶路了。”

外人只当表兄妹在雅间里聊家常,一路谈天说笑,北上回刘村。

十月初,秋风萧瑟,凉意森森,漫山遍野草叶渐枯黄。

边塞的庄稼,即将成熟。

薄衫收起,姜玉姝开始穿夹袄,六个月的身孕,虽显怀,却不是圆滚滚隆起的模样,除了肚子,她仍纤瘦。

“唉,太瘦了。”潘嬷嬷愁得很,每天变着法儿烧菜,恨不能一口气把人喂胖。

姜玉姝坐在窗前,借着夕阳,埋头缝制小皮袄,“方大夫说了,天生的。”

“又给孩子做什么呢?”

“皮袄。”姜玉姝轻快说:“这里的冬天太冷了,再做一件,以备换洗。”

潘嬷嬷眯着眼睛细看,夸道:“针脚细密,不错。”

两人正琢磨该绣什么花样时,房门忽“咣当”被撞开,翠梅脸色煞白,喘吁吁告知:

“不好了,咱们家的大仇人,率领许多官差,在私塾里刁难三公子!”